雨水(二)
“诶?那可真是巧啊。”
文也好被他郑重其事的口吻说得一愣,随后笑开,“你父母多半也是个诗迷,竟还特意给你取了和大诗人杜甫相同的名字。”
对面的少年却并未搭话,只是沉默地盯着她看,嘴角似有若无地勾了一下,竟叫文也好莫名其妙地生了几分如坐针毡的压力,随后生了一个荒诞的念头:
这少年……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你、杜、不是……”素来算得上是伶牙俐齿的文也好难得语塞,脑袋也跟着嗡嗡地响,换了几个开头,都不知该如何继续往下。
“京兆杜氏,杜甫杜子美。”
在这个时候,杜甫贴心地开口解围,自报家门。
“你、你当真是从唐代来的那个杜甫?”文也好眨眨眼,将杜甫的诗作飞快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见眼前的杜甫岁数尚小,显然还是中学生的年纪,迅速择了与他早年生活相关的一句诗,试探性地对一对暗号,“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
当年梨枣成熟,十五岁的少年频繁上树采摘,这可不是她抹黑诗圣英名,而是杜甫亲口承认的!一日千回虽有些夸张了,但次数终归不少。
话音刚落,从见面至今一直淡然处之的少年终于坐不住了。白皙的脸上稍稍绽出点红晕,和因捣蛋被旁人逮到的寻常少年一般,忽然生了点羞赧,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北京时间——18点整】
准点报时的声音将两人齐齐吓了一跳,追问的话已到嘴边,文也好又匆匆咽回去,接着换了说辞,“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去录视频。你先自己玩一会儿,等我忙完了再来和你聊聊,可以吗?”
杜甫接受过百代成诗的新手指引,听到“视频”二字,大概领会,便体谅地点点头。却见下一秒,文也好去而复返,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
他难免有些困惑,不等发问,一道迟疑的声音跟着在耳旁落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
大明弘治年间
虽才刚过了午后,可应天府身为陪都,素来繁华,丝毫不曾因这刚过了午膳的尴尬时间而减损半分烟火气儿。这份热闹,尤以最令文人墨客、风骚才子流连忘返的风月场为甚。
桨声灯影,秦淮河畔。
花月春江十六楼,这样响亮的名号,即便至今过去数朝,依旧风头不坠。假母得意洋洋地巡视一圈,转身扭进堂庑,顺手拿过台账翻了翻,没两眼就瞧出了不对,“爱月楼那头,还没有动静?”
帐房先生皱着张脸,苦巴巴地开了口,“可不是么,月娘念着旧情,今日便放人进去了……”
“旧情?”假母重重一哼,“她念着旧情,我却是生意人,可不是要立牌坊、行善事的!”说着,她随手点了几个龟公,“你们去娘儿那处,将人给我带过来。”
不多时,龟公合力,拖着一个醉醺醺的公子到了假母面前。
“欠了这么久的银子不还便罢,若不是爱月楼的娘儿替你说情,十六楼的棍棒早落在你身上了!今日还有脸再来?”讥讽过一句,她也不啰嗦什么,径直吩咐手下人,“丢出去!”
一路被拖行至此,公子似是清醒了几分,面庞依旧斯文俊秀,丝毫瞧不出究竟灌了多少酒下肚。除去偶尔因思索而间断的话语,他开口倒还有几分清晰,“不妨事,待我、我再作几幅画,拿来抵给你,好将从前的一并还清!”
“画?”
“从前有人重金求画,那是看在你乡试头名的份儿上!”见他如此不晓得利害,假母掐着腰,冷冷道:“如今呢?你下过狱、被罢黜,眼看着一辈子前途无望,谁还稀罕你那几张破纸不成?”
“六如居士,你这酒,是该好好醒一醒了。”
假母上下睨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重申,“丢出去!”
“哎哎哎——”
公子确实有几分酒醉上头,浑身酸软无力挣扎,见抵不过几位身强力壮的龟公,索性歇了再辩一二的心思,慢吞吞地劝几位,“莫急莫急、莫推莫推,我、我自己还能走。”
能走么?显然是不能的。
前脚刚迈出十六楼,后脚便直接瘫倒在地。好在假母还给这位六如居士留了几分颜面,没将人从正对着大街的大门赶出来,而是找了个角门丢出去。这会儿来往虽有行人,却算不得多。
“晕啊晕。”
扶着额头缓了缓,他顺势往地上一滚,就这样毫无顾忌地躺在路上。
“咦……我哭了?”
唐伯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在触及一手濡湿时,迷迷蒙蒙地发问。可若自己哭了,怎么眼睛却毫无感觉呢?
直到额头、鬓边、下颌……纷纷染上潮意,他才后知后觉地抬眼,望了望天。
乌沉沉的云被扯散,随意在天幕上铺开,压得人心里都不免跟着暗淡几分,瞬间便失了午前晴日才将升起的劲头与气力。一点雨珠子正争先恐后地从上头滚下,落入人间,接二连三地在自己身边砸出水花。
唐伯虎的视线随雨而动,下意识地转过身去,紧紧盯着瞧,不肯错过半分轨迹。却在目睹雨水匝地的时候,猛然被水溅了眼。
雨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