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一直买俺
“住什么?”孟宜安不明就里, “什么住不住。”
病房内寂静无声。
孟宜安突然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不仅明白,昨夜的情状也悉数涌回脑海, 邹海阳没醒,邹海阳没醒!
火浆横流,孟宜安像是发起了高烧,四肢使不上力, 徒留紊乱的吸气声,她“嗬嗬”地从喉肉的缝隙里挤出一句话:“为什么不住?”
“你们问我住不住,你们问我!”她打着剧烈的冷颤, 抛弃了秉持的礼数,指着邹静, 声嘶力竭地喊道,“你是他最爱的姑姑!”又转向邹海阳的亲妈,“你是他的血肉至亲!”她对着自己的父母哭诉, “那是你们的女婿,他是把你们当成亲爹亲妈孝敬的啊!”
这是她的挚爱,她的丈夫,她女儿的父亲, 他只是睡了三个月,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相信他会再醒来, 为什么只有她在坚持?难道他在他们眼里,就不值得多等一等么?!
他们想放弃, 却要让她来当这个刽子手!
“为什么不住!”孟宜安痛楚地躬起身子,邹海阳是她人生大厦的地基,倘若地基被摧毁了,她也没了存在的必要。大家不敢动, 也不敢走,孟宜安又撒起了癔症,她叫骂着,将触手可及的一切物件通通砸到地上,这一刻,他们都是敌人,只有她孤军奋战。
病房一片狼藉,孟宜安再没东西可扔,蜷缩着抽泣,施戚走过来,掌心抚着她伶仃的背脊,往下给她顺气。孟宜安靠着他默然流泪,天灵盖里回旋着失聪般的鸣响。
等到她平静下来,孟父才道:“囡,你误会了,我们不是那个意思,你不为自己考虑,总要为沁沁考虑……”
三个月,大家都接受了现实,只有她没接受。邹海阳的医药费是个无底洞,她冲动之下把钱掏空了,自己以后怎么生活,沁沁怎么读书、长大、嫁人?
孟宜安不言语,孟父大着胆子继续道:“也不是说不住了,我们可以把海阳转到普通病房,换点能报销的药,不然压力太大……”
“不转,不换,”孟宜安气息奄奄,语气却很果断,“放心,我不找你们借钱。”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我是怕你借钱吗?”孟父急了,孟母连忙将他拉出去,孟宜安闭目塞听,拒人千里:“你们都走吧,我想静一静。”
邹静出了门,抱怨道:“宜安怎么变得这么不懂事,她心里苦,难道我心里就不苦?海阳也是我半个孩子,我不想他好吗?我不也是在为她考虑?”
刚才孟宜安对她像仇人一样,让邹静委实难堪:“她这个状态,不能放沁沁和她待在一起。”
“你现在把沁沁带走,是要了她的命。”孟宜安温良恭谨时,大家都劝她任性,她任性了,他们又期望她恢复原状,施戚漫不经心地说,“过两天我给她联系一个心理医生。”
施戚其实并不担心,孟宜安把所有人都骂了个遍,唯独没有骂他,证明她还没有疯透。施戚甚至怀疑孟宜安听了自己的话,仗着谁都不敢惹她,有点装疯发泄的意思。
孟宜安的颓废只持续了两天,阴霾依然笼罩在她的头顶,但她给自己找到了新的事情——练习走路。
孟宜安如同一名刚刚学会站立的幼童,扶着栏杆,将身体的力量缓慢地分散到左腿上,脚掌落地时,能感受到车祸留下的隐痛,太久没用这条腿,孟宜安很不适应,仿佛这并不是她的腿,她真正的腿已经在那日随着邹海阳一道去了。
“身子有点斜。”施戚站在复健室门口。
孟宜安不见外人,却没有拒绝他的探视,她气喘吁吁地说:“再练几天就好。”
“你不用太着急。”
孟宜安擦掉汗:“我得快点好起来,回去上班,赚钱。”
她只是失望,并非被打倒,医生说过,植物人还有一个时间节点是半年。三个月,不一定是准时的三个月,也可能是三个半月,四个月。她还有一次机会,再撑三个月,她要给邹海阳最好的照顾,绝不放弃。
孟宜安在私立学校当音乐老师,一个月工资一万多,相较于邹海阳的医药费只是杯水车薪,可聊胜于无,只要有了进账,她的心就没那么慌。
一周后,孟宜安虽然还不能跑,走路倒已经看不出异常,人人都可怜祥林嫂,人人也都讨厌她。孟宜安是个有分寸的人,知道疯多了惹人嫌,把自己收拾得清爽整洁,只有更深夜静时,她从梦中哭醒,才能看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施戚来医院跟她告辞:“我要回B市了。”
孟宜安被他一句话钉在原地,她早已习惯了施戚的陪伴,他乍地抽身离开,显然让她慌了神。
施戚故作不知,淡然地道:“弟妹,你好好的。”
这声久违的“弟妹”让孟宜安为之一触,身为弟妹,她应该和和气气地说些“路上注意安全,要多仔细身体”之类的话,然而她却急迫地问:“还回来吗?”
施戚不作声,那目光似判断似审视,直到看得孟宜安坐不住,他才笑了笑。
“回。”他说。
孟宜安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