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要去郊外爬山
老吴走得辛苦,每挪一步,都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贾政忙把拐杖递过去,问道,“吴兄为何不坐竹轿啊?”
这话可捅马蜂窝了,只见吴天佑皱着一张胖脸,肉都挤成一团了,小眼眯着,“我家老妻说我太胖了,晚上床榻占了大半,把我赶出外间去住,我一个孤孤单单凄凄凉凉的,连被窝都没人暖了,所以我立志要减肥。”
“以后我爬山不坐轿,吃饭就吃一碗。”
贾政看看他的体型,脑海里浮出后世大如洗手盆的碗,有心劝他大基数减肥别太猛,看他累得够呛,身后子侄们也都一脸着急,便道,“吴兄,你见多识广,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瀑布不是布,豆娘也非娘,所以竹轿怎么能称得上轿呢,上无遮盖,下无脚踏,轿子都耻于与它为伍,那不过是个椅子而已。”
话音一出,其子侄下人都纷纷附和,一副确有其事的样子。只贾宝玉惊诧的看了他爹一眼,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老爷。
“果真如此?”吴天佑早已累的不轻,只是狠话撂下,又在子侄面前,强撑着罢了,这会有人递梯子,有些犹疑的问道,见贾政一脸正气的点头。
“那我就坐了啊。”说着迫不及待的上了轿子,靠着椅背,长舒一口气,“贾兄,实话说,我还真是累,再不坐估计都上不到山顶了。那可不行,我和贾兄一见如故,如何能不一起上去拜拜,让佛祖见证我们的情谊呢。”
见他佛祖随口挂在嘴边,贾政也不知他是真信还是假信,说假吧,人家是为皇子来祈福的,那是家族三代富贵的保证,说不信把这么张口就说出来,他无奈摇摇头,有种找回后世口花花死党的感觉。
吴家是地主,也经商,主要还是地主,贾政对这时代的物价租赋有些疑问,刚好趁机请教。别看老吴不着调的样子,说起地里的事,那是头头是道。旁人看着一个在轿上,一个在轿下,可能有些不妥,吴家子侄都准备拦个竹轿给贾政了,只两人不在意,聊得兴致勃勃。
贾宝玉静静的听着,才知道原来农民辛辛苦苦一年,不过果腹而已,碰上灾年还得鬻儿卖女。他在书里也念过“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这是第一次听经历过的人说,偏吴老爷表情丰富、口才了得,说得人如临其境,更觉凄惨。想起之前他赌气说,实在不行就去种地,现在看来何其可笑?何其不知民生?
“你怎么哭了?”吴家子侄里那齐腰高的小童悄悄摸了过来,见贾宝玉听得眼眶泛红,大呼问道。
贾宝玉有些不好意思,“我被风迷了眼。”
小童戳穿他,“你是不是觉得那些农民很惨?”
“嗯。”
“你不用不好意思,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我娘说有些人眼窝子浅,跟个水洼似的,所以容易哭,有些人深的像井,所以不哭,都是正常的。而且当农民真的好累好可怜的,所以以后我一定要当个好官,对农民好一些,”说着皱了皱眉头,叹口气,“可是好官很难当的。”
“你呢?你以后想做什么?”
贾宝玉从没想过以后,以往不觉得,在小童清亮的目光多少有些惭愧,期期艾艾道,“我,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也没事,你可以慢慢想,我爷说不用急,大器晚成。”小童很豁达的说道,踮着脚尖拍拍宝玉垂下来的手,没把这放在心上,自觉聊过理想的他们已经是朋友了,于是掏出荷包里的糖块分享给贾宝玉和刚睡醒的贾环。
“所以现在是夏秋两税法。”听了一路,贾政总结道。
“对,可实物可金银。”
眼见静安寺在望,两人才意犹未尽的住嘴,吴天佑在门前下了轿,拉着贾政叹道,“贾兄真是我的知己,别看我子侄多,这些不肖子没一个耐心听我说地里的事,要我说,我们老吴家就是从地里出来的,就是天侥幸成了贵人,根子也还是在地里,说得不好听,从祖辈开始就在地里刨食,我现在得闲还会在院里倒腾点菜地,种的好极了。贾兄有空,一定要来尝尝。”
“天天说,谁耐烦听啊。” 后头有子侄低声嘀咕。
“谁?”吴天佑回头,子侄们齐齐退后摆手,露出一齐腰小童。
贾政望过去,只见那小童留着寿桃头,五官长得和吴老爷如出一辙,虎头虎脑的,二月底的天还冷着,他走得头冒热气,衣袖卷起,露出一截红活圆实的手臂。
“贾兄见笑,这是我不成气的孙子,大名吴攀峰,小名狗儿,”吴老爷佯怒实则显摆,看得出这孙子很得他意了。
“我已经八岁了,你答应姥姥,不在外边说我小名的,”小童大声反驳。
“贾兄是我兄弟,不是外人,”老吴说错话,连忙哄他,让他别告诉姥姥。小童趁机谈条件,让吴老爷答应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看得旁边的贾宝玉和贾环目瞪口呆,原来还可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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