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往事如云烟
会走路开始就跟在师姐背后“咝咝咝咝”地叫(注:小孩口齿不清,叫不出“师姐”俩字,就成了“咝咝”),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得把人收拾得像没被“收拾”过一样,再领出来。
遂抓了令牌,笑嘻嘻地应了声“得令”,转向一旁的坐忘峰掠去。
供奉开山祖师画像的观心堂便在坐忘峰顶上,近年来两旁的厢房已经被叶燃改成了专门给那些不怀好意,而被特意“请”来的“客人”们“清修”的场所了。
自在门的开山祖师辈分极高,且遗泽中州大地,现今任一门派的小辈被“请”来此处,在祖师面前“清修”一阵子,有吃有喝,不打不骂,不禁练功,也不禁与师门传讯,无论谁家师长来视察环境,也挑不出不是来。
唯有曾被“请”来过的人才知道,他们是宁愿被自在门大师姐当众摁着再打一顿,也不愿意再上坐忘峰清修一回的了。
不过片刻,叶燃便已到了山门处,早有三四个少年少女已在那处等候了,个个摩拳擦掌,远远见她来了,纷纷欢呼了起来,“大师姐来啦!”
更有那眼尖的一眼看到她手中持的陈旧木剑,喜道:“大师姐竟将岳师叔祖的佩剑也请下山来了,这下那老秃驴可没法仗着辈分压咱们了。”
叶燃脸色一肃,屈指虚空朝小师妹比了个“敲头”的手势,只见她立时双手捂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口中却还在哼哼着。
一旁二师兄已经叹了口气,上前直接弹了一记她的额头,道:“大师姐说过,人前要尊重长辈。”人后就……先看看此人值不值得尊重再说了。
此刻他们立在山门之外,大悲禅寺的僧众们随时可能到来,自然要有礼有节,以免被外人抓到纰漏。
众人均也想到了此节,当下不再嬉笑,立在叶燃身后,正色肃容,垂手而立。
不多时便见远远地走来了两个人。
当先一人身着土黄色僧衣,脚踩草鞋,整个人看起来黑黑瘦瘦,俨然一副行脚僧的模样,若不是在场人皆随着师长在各种场合见过他,任谁也想不到眼前这人竟是佛门第一圣地大悲禅寺的方丈。
他身后跟着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俊美少年,满脸愤恨地瞪着走在前头的不空,却一言不发,双手也垂在身边,状若僵硬,显然是被点了什么穴道。
此时猛地看到一干同门皆在山门外相候,脸上闪过愧悔、羞恼、愤恨诸般情绪,最终还是不甘地低下了头。
叶燃只作未见,率着身后师弟师妹们迎了上去,恭恭敬敬地朝不空方丈行了一礼,这才抬头笑道:“不知不空方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巧家师数日前便出门云游了,临行前也曾嘱我好生接待各派尊长,请方丈先随我上山先行歇息罢。”
却绝口不提被她强行请来“清修”的了尘在何处。
那不空方丈生得面色黧黑,一双眼睛却极为明亮,似乎有着能看透人心的力量,他目光在众人面上逐一扫过,被他看到的人心头均不由自主地一凛,如同心底的隐秘都被他看穿了一般,唯有叶燃面色不改,依然笑盈盈地看着他,无辜又可爱。
不空只略一沉吟,便道:“叶师侄无需多礼,诸葛神捕已将前因后果查明。那闾山知县作恶多端,十年前率人假扮巨寇,将李家村全村七十八人杀死灭口,按律法亦应全家处斩。
令师弟寻他报仇,也算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然而冤冤相报何时了,他小小年纪,杀人在前,放火在后,戾气如此深重,不若暂随老衲在寺中修行佛法数年,以导向善之心……”
他话未说完,已被叶燃打断,她唇角含笑,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和气,“有劳不空大师千里跋涉,送我师弟回山,深情厚谊不敢或忘,山中已备薄酒,还请移步。”
不空暗中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佛渡有缘人,这自在门满门都是与我佛无缘之人,老的这样,小的也这样。
他藏在袖中的左臂兀自在隐隐作痛,便是三日前被号称“云游在外”的老道士以比武切磋为借口抽的。
但老和尚多年来被自在门一代又一代的弟子们磨砺得心性极好,仍是耐着性子自怀中掏出一本泛黄的经书递给了叶燃,叶燃恭恭敬敬地双手接了,一眼便瞥见封面上写着三个字《清心咒》。
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令师弟心性偏激,偏又是良才美质,还望叶师侄善加引导,莫使他走上邪道,否则悔之晚矣。若他日令师弟狂性大发,可以我寺中秘传《清心咒》相导之。”
叶燃心中微恼,面上却不显,做足了洗耳恭听教诲的模样,待见不空似是转身欲走,方扬声笑道:“不空大师,了尘师兄在我门中清修十数日,想必是此时也应随大师回寺啦!”
早就躲在转弯处的三师弟听到她这句话,一拉身边的了尘,笑嘻嘻地现了身,先朝不空行了一礼,又朝了尘行了一礼,才道:“了尘师兄慢走,有空的时候再来看我们啊!”
那了尘是个胖大和尚,听了这句话,竟是浑身一颤,连声道:“不,不用了。”说罢偷眼看了一眼叶燃,双腿不知不觉便有些颤了起来。
不空看到了尘,并无半点动容,只扫了一眼,便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