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情浓(4)
却是结果之前的争论。之前实在是听得头疼,索性又去璞玉斋转了一圈。
每天大把时间,全部用来听废话或是等待结果了。
跟车的护卫送来马车里的美酒、书籍。
霍天北一面自斟自饮一面看书。
徐默守在门口,低头玩儿着一把银瓜子,实在无聊,跟霍天北说闲话:“这是夫人赏我的。”
霍天北嗯了一声。
“用过午饭,夫人又出门了。”
霍天北喝了一杯酒,心说她这日子倒是舒坦,再看看他,没得比。
徐默继续自说自话:“我看夫人实在是清闲,要不然您把外院庶务也交给夫人得了。”心里补一句:也省得夫人总不着家。
霍天北似笑非笑地瞥了徐默一眼。
徐默走过来,帮霍天北斟酒,又指了指隔壁,“柳阁老年轻的时候,府中庶务是柳夫人打理,子嗣长大成人之后,柳夫人才把庶务交了出去。”
“不急。”霍天北轻轻转动酒杯,“让贺冲抓紧,别真让我等到秋后再算账。”
“他也知道,可这事儿真急不得。”徐默赔着笑,“年月太久,人都散落各地,一个个抓回京城来,实在是不易。”
倒也是。已经等了好几年,真不差三两个月。
终究是晚了。
反正也晚了。
恍惚中,耳畔回响着霍天逸的言语:“对你好的人,你要努力记着。对你不好的人,你要努力忘记。”
那时他不到五岁,那时他的名字还是天旭。这些年,他一直记着这两句话,一直在努力的记着、忘记。
极少有人知道,在他失踪的日子里,霍天逸找到了他,只是晚了一点。有人先一步救了他。
是那个人对大哥说:“你带他回去之后,能够保护他么?如果能够,你带他回家;如果不能,让我找人照顾他。”
他用力拽住大哥的衣角,他想回家。他没有哭,因为已明白哭没有用。别的小孩子的眼泪可以换得想要的东西,可他不能,他与别的小孩子不同。
大哥沉默地抱起了他,抱了他好长时间,对他说:“大哥没用,把你带回去之后,也不能天天守着你、照顾你。过段时间你再回家,好不好?到那时大哥应该就能保护你了。”
他忘了那时是怎么想的,只是问大哥:“等我回家的时候,你还能记得我吗?”
大哥用力点头,眼睛里噙着泪光,“天旭最好看,谁见过你都不会忘记,何况我是你的哥哥,怎么会忘记你。”
“可是,”他倒因此心生忐忑,“到时我不记得你了怎么办?”
大哥就对他说:“对你好的人,你要努力记着。对你不好的人,你要努力忘记。”之后很吃力地抿出个笑,指了指那个人,“大哥和他,都是对你好的人,是不是?你要努力记住我们。来日再见,你就能认出我们。”
他郑重点头。
大哥陪伴了他几日,那个人也陪伴了他一段日子,之后,大哥回家了,他被送到了陆先生身边,开始习文练武。他那时其实不喜欢习文练武,但他那时就明白没有选择。因为他小,因为愿意保护他的人很少,愿意给他笑脸的人更少。
他想要记住那些照顾他、对他好的人,何其容易。
因为太少,所以容易。
即便如此,还是担心会忘记,每日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那些特别努力去记得的人,一直深深印在心底。以至于如今想起,他们还是多年前的样子。从未改变。
心里始终记得年幼时那一点暖光,现状却已是天人永隔。
他握着酒杯的手松开来。
不能想这些。深想这些,会让他认为没有谁能够长久相伴,会让他无法善待身边的人,从而伤害连累无辜的人。
他敛起思绪,凝神看着手里的书卷,远离那道心之深渊。
日子总要过下去,过寻常人都在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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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柳巷。
方元碌、汪鸣珂、燕袭三个已走了,带着她部分钱财,记下了她请他们做的大事小情。方元碌还是那副胖乎乎的样子,变的只是言行比之以往谨慎了许多。
顾云筝坐在宅子的后花园。说是后花园,其实一朵花也无。
园子东面是一个大大的鱼池,岸边垂柳成荫,石桌、石凳散落在树下。
园子西面一个花厅,一个偌大的戏台子。
这宅子一直是成大人的,萧让曾租住过几年——用来包戏子、养名妓。他自己的府邸,他舍不得让别的女子居住;他的别院,顾云筝都帮他布置过,舍不得让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居住。所以,他只能糟蹋别人的宅子。
这儿一度笙歌不断,今日古琴琵琶,明日唱曲唱戏。方元碌就是因为这个,才吵着嚷着让他们两个找一批好工匠在南柳巷建造一所像模像样的别院。
萧让在外招惹的花花草草都在这儿,莺莺燕燕一小群,相处得竟极为和睦。每添了新人,顾云筝就跑过来看看。在家里不高兴了,就过来听曲看戏。回家时总是眉飞色舞地讲给母亲听,母亲瞠目结舌,气萧让的放荡,对她则是不知该哭该笑——那时候,母亲还想着让他们两个亲上加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