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喉咙很干, 膝盖发软,胃壁上仿佛破了个大洞,心脏好似悬在高处, 空落落的没有着处, 强烈的心慌叫楼飞星不得不张嘴呼吸, 嘴唇因吸入的冷空气而发麻, 身体却很热, 光着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脚掌也半点感觉不到冷。
他出神望着江孤云, 无论如何都移不开眼, 舒缓动听的音乐仍在继续,却再也无法进入他的耳朵,他耳里被持续且尖锐的嗡鸣声塞满, 这声音就像某种电流杂音。
月光下弹奏的男人美的不可思议, 楼飞星微眯起眼, 黑夜里他身上闪烁着耀眼的银光,他的手指、脸庞都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之下,沉迷于演奏的他看起来圣洁且无暇, 像纯洁的白色百合花, 也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莲。
还有星群密集的银河从他头顶倾泻而下, 如气势磅礴的瀑布一般,但即使如此,广袤而炫丽的银河也无法喧宾夺主。
毋庸置疑, 他仍是这黑夜里的唯一焦点,世界的中心。
这个瞬间, 他就像镜中之花,水中之月,宛如可望而不可即的遥远幻象, 一坐一站的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无论如何都无法触及。
楼飞星情不自禁向前迈出一步,纯属无意中的本能反应,连自己本人都没有意识到,他想要接近、想要触碰、想要拉短这种距离感。
月光也在这时到达了尾声,最后一个音徐徐落下,舒缓的音乐停止,楼飞星陡然惊醒,他从美色中回过神来,下意识抬起手准备鼓掌,但江孤云的手再度抬起,继而重重落下,没有丝毫停顿的开始下一首曲子。
激烈的乐声打断了楼飞星鼓掌的动作,江孤云垂眸专注看向眼前黑白双色的琴键,不经意间他眸子微微转动,瞥向右边站立着的唯一听众。
撒下的饵食成功钓到了猎物,热身也结束了,接下来轮到他表演了,江孤云蓝眸中闪过一道厉色,让他好好利用一番吧,从前学过的技艺和这副得天独厚的外貌。
江孤云修长的手指快速在黑白双色的琴键上落下,速度快到楼飞星只能看见一片残影,楼飞星惊讶的不自觉张大嘴,他努力去看江孤云的双手,依然看不清他的具体动作。
实在是太快了,他还不是乱弹一气,行云流水般的乐声从他的手指下流出,颗粒感清晰,每个音都干脆利落,音与音之间格外清晰,干净、果断,犹如一颗颗珍珠落在地上。
旋律不断在左右手之间交战,他在高速弹奏的同时从始至终都没有误触过一次,始终保持着高精密的正确,完美将谱面重现。
乐声激烈而快速,楼飞星仿佛看见一条流动的江水,不是那种涓涓流淌的温柔小溪,而是那犹如万马奔腾的江河。
眼前风和日丽,晴朗的天空下江河的水清澈干净,但同和缓的天气不同,江河的流动是截然相反的湍急,他咆哮着,奔腾着,宛如排山倒海一般向楼飞星狂涌而来,浩浩荡荡地掀起一朵朵巨大的白色浪花。
高高的浪花如有山头那么大,纷纷撞击在礁石之上,四散破碎后重新汇入湍急的水流之中,水流时缓时急,时轻时重,间或溅起一两点漂亮水花,汹涌澎湃的江河一直向前奔腾不息。
——肖邦练习曲Op.10 No.4 激流。
乐如其名。
楼飞星的目光一直落在江孤云的手上,他双手在琴键上快速跑动,手指的动作流畅自然,落下的力度看起来极重,然而实际上轻快又活泼,奏出这首激流般的曲子。
他的双手宛如有某种魔力一般,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楼飞星心道,不愧是属于艺术家的手,琴键在他手下宛如也成了他手指的一部分,格外温顺服帖。
短短一分四十秒,楼飞星还没反应过来时,江孤云就结束了激流的演奏,快速高强度的弹奏也让他有些气喘,额角有些微汗湿,但他的坐姿依旧优雅,也没有停下,稍稍活动了下手指就紧接着开始下一首曲子。
这次是凛冽的寒风,难度较之激流更上一层的肖邦练习曲Op.25 No.11 冬风。
江孤云全神贯于手指的动作,简短的引子结束后,所有的音符在沉寂中爆发而出,冬天里的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毫不留情的将地上的枯叶卷起,裹挟着黄色的叶片在空中飞舞。
江孤云额角的汗水滴落在琴键上,单调乏味的黑白双色就像他从前的人生一样,他右手快速地弹奏高难度音群,手指早已感到疲倦,但他的动作依然精准无误,完美复刻出过去记忆里的表现。
他看向钢琴,想起从前教导他钢琴的老师在发现他的天赋后曾对他抱有厚望,激动的要将他培养成举世闻名的音乐家。
但是,数年后他的老师却对他大失所望。
江孤云的老师是当代著名的钢琴大家,他是名很感性的人,内心纤细,感情充沛,对情感的感知同样十分敏锐。
他认为音乐是用来传递感情的伟大存在,它可以跨越语言、性别、年龄、人种等等……将感情清晰无误的传递给每一名听众。
是以,他一向认为能引起听众感情共鸣的音乐家才是好的音乐家。
而要引起听众的共鸣,除了高超的技巧外,也需要音乐家自身将充沛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