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喜
原来此时在精舍担任读书习字之责的人姓李名瑞,与先前失了道袍的杨惟钧乃是至交好友。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杨惟钧常有藩篱之见,这李瑞对异类成道也素来鄙薄,无奈祖师有令,让他教导孙悟空,他便有不乐意,也不敢违命。
先时见对方不懂读书的道理,荒废懈怠,李瑞心中鄙夷,却乐得听之任之;后来孙悟空忽然一反常态,专心向学,他虽然不解,也只得捏着鼻子去教。不料孙悟空天性颖悟,闻一知十,他竟多有不及,又不禁生出嫉妒之意。
没过几日,孙悟空性情渐渐显露,不但顽皮跳脱,还不太服管束。李瑞心中更生恶感,再有杨惟钧常在身旁挑唆撺掇,因此拿定主意要趁机整治孙悟空一番,便在平日里将人使唤得团团转,一应杂事全部交付他去做。原以为他必然发怒违抗,自己正好去祖师跟前告他个顽劣悖逆,没想到孙悟空竟然忍了下来,但有差遣,无不依从。
李瑞看在眼里,也不由得暗自称奇,又以为竟然将人驯服,便有些洋洋自得。他要是就这样见好就收,说不得孙悟空就要吃了这个暗亏,偏偏他得意过头,忘了过犹不及的道理,每当孙悟空请教之时,只知一昧推诿搪塞,不知不觉间竟以此为乐,乃至将这事当作向杨惟钧夸耀的谈资。如此一来,祸患便无形中被他自己招来了。
彼时孙悟空去寻他,他正自杨惟钧那里回来,见孙悟空突然回返,也不问缘由,只将脸一板,骂道:“惫懒的东西,怎敢光天白日的偷懒!菜地浇完了?”
孙悟空不怒反笑,老老实实道:“那倒没有,才刚刚浇了一垄地而已。”
李瑞闻言,怫然不悦,道:“那你回来做什么?平白耽误功夫!”
孙悟空嬉笑道:“师兄莫恼,我回来给你道喜哩!”
李瑞一愣,又嫌他没个正形,心中厌恶,便冷冷道:“我有什么喜事,要你来报?”
孙悟空笑道:“好教师兄知道,方才师父使童子唤我,说我最近勤勉用功,不久便可传我真经了。”
李瑞听了这话,由不得面红耳赤。原来他入门虽久,却只学了些傍门外道的功夫,始终未得祖师传授上乘功法,此时乍一听孙悟空提起,真觉得颜面无光,只以为他故意前来炫耀,也不及细想,当即恼怒道:“竖子无礼!师父若要教你,你自去便是,来我这里道的什么喜!?”
孙悟空只是摇手,道:“师兄误会我了!俗话说吃水不忘挖井人,我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刚刚已经在师父跟前狠狠夸了你啊!”
李瑞大出意外,又觉不信,不免狐疑道:“夸我?夸我什么?”
孙悟空嘿然一笑,慢条斯理道:“我夸你任职尽责,尽心尽力,师父听了十分高兴,说等来日考校了我的功课,要好生奖赏你一番!”
李瑞勃然色变。他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从前不过是仗着孙悟空不懂才好糊弄,一旦祖师过问,自己那些作为便要大白于天下,招人耻笑还在其次,要是祖师降罪,自己却是万万担待不起。他心中已然着慌,还是不肯尽信,又指着孙悟空厉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孙悟空轻哂道:“师兄莫不是高兴得傻了,当我哄你玩么?你如果疑心,自去问师父就是;要是不敢,寻清风明月二道童也使得;实在不信,只当没听我说过。反正于你分毫无损,等到师父赏你时,还可作意外之喜,岂不是美事一桩?”
李瑞倒真有些动念,想去问个真假,只是祖师那里断然去不得,他那座下童子又都是精怪点化而来,与自己多少有点隔阂,便是去问,怕也问不出什么。又听孙悟空冷嘲热讽,毫不心虚,料他定然不敢矫传祖师之意,不免信了八九分,当时便心乱如麻,生恐到时祖师怪罪,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如此呆了半晌,他猛然想起祖师要过些日子才做考校,暗忖道:“这厮虽是顽劣不堪,学起东西来倒是进境神速,我何不赶在师父考校之前多教教他,愈发逼他上进,说不定还能找补一二呢?”于是沉着脸道:“休得胡言!师父可说过什么时候考校你没有?”
孙悟空眼皮一翻,口中笑道:“或者一二日,也许三五日,说不定还有七八日,便是半年一年,那也只是师父的事,我怎么敢催他?师兄热心,不如替我问问他老人家去?”
李瑞吃他噎住,险些气了个倒仰,但听说没有准信,又不禁微微松了口气,更加打定主意要趁这个空档抓紧描补,便对孙悟空道:“既然是师父要考校,我自当多教教你。你须得勤学苦练,万不可在师父面前露怯。”
孙悟空却忍不住轻嗤一声,道:“师兄不是常说贪多嚼不烂么?不过是一二寻常考校,怎么突然这般急切起来?不必学!不必学!我还有菜地等着浇哩!”敷衍行了个礼,便要转身离开。
李瑞急忙将他喝住,心中暗骂他不知好歹,面上却故意威吓道:“所谓学无止境,你才学了多少,就敢这样懈怠?难道不怕考校不过,师父不肯传你真经么?”
孙悟空微微冷笑,道:“真要考校不过,那也只是我学得不好,又不是师兄教得不好,师父只会罚我,绝不会错怪你。我孙悟空乃是个实诚君子,一人做事一人当,决不牵累你,你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