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我自己
上清峰小师叔是何等的人物!
这位刑堂常客作威作福数十载,遛猫逗狗折腾过大小灵宠,不忌酒肉,是曾贪杯喝醉了,酒洒了上仙一身也能安然无事的人,他身上总是有些凡间的小玩意,叫那些苦修的弟子们眼羡口馋,期待着这位风云人物心情好时分点肉羹。
只是现下。
陆寒云,无人识。
陆寒云心里有些失望,他竟不知自己当初造下的那些无人能超越的光辉事迹居然也会有失传的一天!新入门的弟子甚至都不知道宗门中有他这人存在。
他心情有些发闷,好好饱餐一顿才慢悠悠地回到上清峰,山上没有吵吵闹闹的弟子,上清峰依然是冷的,尤其是那天上还在落雪。
陆寒云却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他推开院子的门,微微抬起头,就见顾渊站靠在月桂底下看着像是在闭目养神,渡云剑立在树下中央,那雪的来源正出自这剑,看似静谧,却又危险至极。
他刚踏进门一步。
顾渊倏尔睁开了双目:“我说过叫你回上清峰。”
陆寒云对上其目光发愣一阵,随后走进院子,漫不经心地说:“我现在不是回来了么?仙人当时可没说时辰。”
顾渊的视线随之移动,陆寒云就硬着头皮与之对望。
顾渊在人前是像是脱离俗世的真仙,而在现在的陆寒云面前时,有着分明的情绪倒更像是个人,他道:“我不杀你,并不意味着你可以动别的歪心思。”
这话实乃当头一棒。
陆寒云顿住脚,回道:“歪心思?在您面前我哪里有这样的胆量?您这么说,那我可真是冤枉。”
他虽早猜到顾渊会一阵兴师问罪,可顾渊一字一句犹如切冰碎玉,他听了仍是觉得大煞意境,皮笑肉不笑:“我在山下耽误了一些时间是在吃饭呐。”
“师尊,像我这样辟谷的人是需要进食的。”
陆寒云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促狭的笑。
只是这声师尊唤出来,顾渊眼神倏地阴沉,他眼底的冷漠清晰可见,近乎是生了怒。
周身一时气流翻涌,就连渡云剑都发出激烈的嗡声颤响,那月桂被吹得吱吱作响,警告的意味儿甚浓,却没有落在实处。
看着好似下一刻就要起阵除邪妖了,也不过只是起了风声。
陆寒云不慌不忙,只是勾在唇边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你在发怒?”
顾渊只道:“我何时允许你唤我师尊?”
下一瞬,他就已经立在了陆寒云身前,瞳中深不可测,直勾勾盯着他问:“我又何时说过要收你为徒?”
陆寒云单独与顾渊面对面,他自己心里也没底,吞咽一口气:“仙人是没有说过,但我那时候开口也只是为了我自己的安危着想,上仙此时冲我发火,我多无辜。”
“方才仙人也瞧见了。”
他换了称呼,偏过头:“那人二话不说就提剑砍我,其余人也就看看热闹,要不是仙人您及时出现,我就成了那剑下肉泥,我不该为自己着想么?若没有仙人你名正言顺的庇佑我怎可安心?”
顾渊继而问:“那你为何唤出师尊二字?”
陆寒云睁大眼睛:“嗯?”
顾渊又迫近了几分:“你如何笃定我会出现,又会突然叫出那两个字?”
也正是陆寒云喊出的师尊二字,他才一时失手使出了渡云剑,那熟悉的声音穿透心底,身体下意识的举动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诧。
陆寒云一时声音放低了:“我……”
顾渊厉声道:“你需得说清楚。”
他眼睛一直盯着陆寒云那张脸,将其眉眼看了一遍又一遍,好像下一刻他那一双修长的手就要掐在陆寒云的脖颈上叫他严刑逼供。
陆寒云怔然,见那肃冷的脸庞泛过一瞬地急切。
他甚至怀疑顾渊是不是看出了一些什么,心虚地皱了皱眉,又往后退了一步,仍是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哪有那么多理由?”
陆寒云说:“因为我想活命,所以就这么喊了,我喊仙人的时候你可没有出现,人急了,自然什么也能叫出来,你就算我叫你天王老子也行。”
得了回答,顾渊神情一滞,浑浊黯淡。
陆寒云便没心没肺地笑:“怎么?仙人对我这个回答不满意?”
只见顾渊忽地抬起手,一指点在了陆寒云的额头,抿住的唇绷成一条线,可见执拗。
陆寒云身体一僵。
随着皮肤的接触,顾渊的一缕灵识也涌入了陆寒云的身体里,怪异的感觉压迫着他脑袋,眼珠附了一层金光,他好像看见了一个通体白莹的人,只见轮廓大概是个少年,正在他面前使着剑。
陆寒云顿时觉得头有些发昏,他身体歪了歪,一时浑噩。
顾渊眉头拧得愈发的紧,那躯壳里的魂魄,他就算是用灵识探查,可是得到的结果还是一样。
魂魄不同,就意味着不是同一个人。
半响儿,顾渊终于收回手,一切恢复原状,他又将陆寒云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几乎肯定的想,这人身上还有他尚未知晓的秘密。
那个使剑的少年也消失不见了,犹如一场熟悉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