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XinShuhaige.COM
一条无辜的性命送入死丘!凭什么一个礼仪之邦的君主,却要用如此野蛮的方式来入葬!人命在你们眼里算什么?她还有那么多想做的事,你们凭什么夺去景姝的一切!”
苏荆溪喃喃地自顾自讲着,时而平静,时而疯狂,没有人敢打断她。
“我接到消息的当夜,十个指甲在墙上抠出道道血印,但这样的痛苦,根本无法和她相比。我日思夜想,几乎哭坏了眼睛,生了一场大病。我在床榻上迷迷糊糊地想,也许我该寻个尼姑庵出家,一世清修,为她祈求冥福。等我病好了之后,便去了宁波东林庵探访。可没想到的是,在宁波港里,让我见到一人。
“这人是个朝鲜使者,恰好从京城来,正准备从宁波坐船归国。他神色郁郁,乃至生了心病。我替他诊治时,却发现他的心病,竟也是来自那一场殉葬。朱棣那一次一共殉了十六名嫔妃以及十六名宫女。其中有一个姓韩的宫女,是朝鲜进贡来的,也在陪葬之列。
“你们知道那是怎样一番情景?三十多名嫔妃宫女,先在承恩殿外用餐,然后被带到殿内。殿中早早摆好了三十多张小木床,三十多条白绫从房梁上高高垂下。所有的人都放声大哭,可那些宦官没一个手软的,一个个硬扶着她们上去。这个时候,陛下你那仁德的爹来了,来跟这些女子辞诀。那位韩宫女突然上前跪倒,希望得到赦免,归国赡养母亲。可你爹却不为所动,说了一通冠冕堂皇的屁话就离开了。韩宫女被搀上木床,头悬白绫,转头对身后的乳母喊了一声:‘娘!我走了!’然后木床被猛然抽开……一刻之内,承恩殿内三十多条人命没了。”
苏荆溪讲到这里,眼睛一直盯着朱瞻基。他面色惨白,不敢与之视线相触。此时的天子,宁可面对汉王的威胁,也不愿继续留在这里。可苏荆溪的控诉还在继续。
“韩宫女殉死的情形,从乳母那里传到使者耳中,但他不敢在大明声张,只好强行闷在心里,以致郁结成病。我稍做引导,他便全说出来了。我问他,那天同殿而死的有个姓王的年轻姑娘,可曾留下只言片语,使者摇头,只说那三十多人没有不哭的。
“那一天,我都不知是怎么回的客栈,怎么回的苏州,整个人神情恍惚。我返回苏州之后,不知不觉又走到景姝家门口,却见府前张灯结彩。原来是王家得封朝天女户,要把牌匾高高挂起来,院里还要竖起一座贤妃碑。鞭炮齐鸣,唢呐声扬,宾客络绎不绝前来道喜。这难道是女儿惨死该有的表现吗?这种用女儿性命换来的称号,难道值得大肆宣扬吗?
“一边是鲜花着锦的热闹,一边是幽墓凄冷的尸骸。从那一刻起,我便意识到,修习佛法救不了她,也救不了我。这些啃噬景姝尸体的豺狗,必须用死亡才能洗刷他们的罪孽。哪怕身堕九幽,我也要为景姝报这个仇。在这个世上,她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我一个而已。
“从那一天起,我开始拼命搜集关于景姝在宫中的一切消息,事无巨细,全数都要。我要知道每一个参与她殉葬的人,我要他们都付出代价。毒杀王家只是第一步,那个逼迫景姝上木床的小宦官、那个为殉葬嫔妃拟谥号的翰林学士,还有为殉葬拟定仪注的礼部官员……他们不是被我毒杀,就是被坑陷。可是,还有最重要的几个罪魁,我留到了最后。”
苏荆溪说到这里,冷冷地扫视了朱瞻基一下。他从未被她这么注视过,不由得心中一凛。苏荆溪竖起了一根指头:
“第一个是朱卜花。当日缢杀那三十余位嫔妃宫女的,是这位御马监提督太监的部下。他本人守在承恩殿外,亲自监督执行。”
第二根指头竖起来:“第二个,就是张泉。当初王家之所以能把女儿送进宫,正是因为景姝的父亲与张泉是好友,由张泉向张太子妃全力举荐,才得以将景姝送入大内。要说祸根,张泉是害死景姝最直接的凶手。”
朱瞻基正要开口,苏荆溪已竖起了第三根指头:“你母亲张皇后,亦是罪魁之一!若不是她,景姝怎会被卖入宫中?她身为后宫之主,若有心阻挠,景姝怎会活活被缢杀殉葬?”
第四根指头旋即伸直。
“你爹也一样!朝野都说他生性仁德,都夸赞他是个好皇帝。可他在承恩殿前,本可一句便能赦免那些孤弱女子,结果却坐视嫔妃惨死,只为了成全他的孝顺名声!”
最后一根素白长指,高高直起,宛若一根铭旌。
“汉王亦罪无可赦。当日筹备永乐皇帝葬礼之时,嫔妃殉葬这件事在朝中是有争议的。偏偏朱高煦跳出来大吵大嚷,以礼法为由进行逼宫,说不遵先皇遗诏就是不孝,结果从天子到群臣无人敢反驳,只得遵从——所以我一路护送陛下你归京,也是为了报仇!”
苏荆溪历数完这一堆罪人后,把五根指头并拢成拳,调门又高了数度:
“还有此间的主人,永乐皇帝。你临终遗命要求一切依祖制。什么是祖制?当然就是嫔妃殉葬!一切起源,皆肇始于你,你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我不管你有什么丰功伟绩,也不管你是多么英明神武。我只知道你夺走了景姝的性命,夺走了我的整个世界!而你,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高握拳头的苏荆溪,朝着宝城大喊起来,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