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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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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他一看到临时堤坝时,也先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北方特色。一直到了近前看到周德文站在堤坝上,吴定缘才知道是白莲教搞的事情。

原来昨叶何半夜离开金海桥之后,决定在京城闹点动静出来,动静越大,吴定缘在紫禁城的压力就越小。她找到周德文,周德文说官府这时候自顾不暇,最好的办法就是团结老百姓自救。这时阮安提出一个建议,他观察了京城水势流向,最好在贡院修起一条堤坝,拦住皇城蓄积的洪水,至少还能救下半座城市。

这件事本来极难执行,但有昨叶何作为护法的威望,有周德文在京城的人脉,再加上阮安的营造手段,奇迹般地在次日午时前完成了这么一条城中堤坝。

那条堤坝固然挡住了追兵,但也挡住了汹涌的水力。越过堤坝之后,地面上积水很浅,吴定缘没法继续浮棺而行,不得不把洪熙皇帝倒换上一辆骡车。

从堤坝的位置到东便门,其实只有两里左右。只是拉车的老骡拉几步就得停下来喘喘,且走且停,远处那座位于京城东南角的四角城楼,感觉好似永远无法接近似的。

吴定缘着急也没有用,只好把两位皇帝神主牌重新绑了绑,扶住骡车边缘,帮着一起朝前推去。两条长腿在浑浊的积水里交替移动,他心下忽然有些茫然。

刚才在午门前他一心要把龙棺挪走,心无杂念,但接下来该怎么办,吴定缘还没顾上想。太子什么时候能到大通桥,不知道;万一太子没来,该怎么办,也不知道。不过他转念一想,何必去琢磨呢?太子若是没来,万事皆休,大不了把神主牌一烧,权当殉葬,也算是给铁家一个交代。

想到这里,棺材在后头猛然晃动了一下,“咚”的一声撞到边框上,好似在抗议不满。吴定缘回头看看,咧开嘴笑了:“洪熙皇帝你别着急,冤有头,债有主,我只烧朱棣的牌位。洪武皇帝和我没关系,肯定不烧;至于你呢,我听红姨说过,你也下旨赦免过困在教坊司的靖难罪眷,多少也算有心,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就不动你了。”

他一边推着骡车,一边居然对着棺材讲起话来。

“说实话,你现在就算下旨恩准我报仇,我都不知该怎么报。找朱棣?他已经死了,最多烧烧牌位发泄一些;父债子偿?你也死了;爷债孙偿?可朱棣杀我爹的时候,太子还没多大呢。唉,我跟你们老朱家太有缘分了。生父被朱棣杀死,养父可以说是被汉王杀死,结果我又救了你儿子。你说这到底该怎么算,只怕最精明的账房先生都弄不清楚。”

吴定缘发现死人真是最好的倾诉对象,不插嘴,不答话,始终保持着安静。他原本不爱讲话,都憋着,此时在洪熙皇帝面前,却像个话痨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若换了之前,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我自己的日子都过得稀里糊涂。不过拜你们父子俩遭的劫难所赐,这一路上我总算活明白了,最起码知道了自己到底是谁,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事。反正咱们哪,恩怨分明,一码归一码,该报的恩,一样不少,该报的仇,我也一个都不宽恕。

“嗯?你问太子如果知道了我的身世,会怎么想?那家伙直憨憨的,一竿子捅进嘴里,能从屁眼出来,知道了还不得气死?算了,我不知道他当皇帝是个什么样,但当朋友还算凑合。不过他欠我那五百零一两银子加一袋珍珠,可得还上……”

这段单方面的对话,突然被一阵“咚咚”的鼓声打断。吴定缘抬头一看,发现眼前东便门的守军似乎接到通知,急急忙忙把城门给关闭了。这边的街面上积水很少,城门可以正常开闭。

吴定缘狠嘬了一下牙花子,这下好了,彻底出不去城了。不过他倒没太过沮丧,今天他能带着皇帝棺材从午门漂到这一带,已是各种万中无一的机缘巧合,不可能一直那么巧下去。吴定缘拽住骡子头,琢磨着去别的什么地方,起码要安守到太子到来。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来。

一阵低沉而密集的马蹄声,从东南偏南的方向传来。街面上的积水,微微颤动起来,掀起一圈圈令人不安的波纹。无论这是哪一路兵马,都一定不是友军。

这一辆车拉着棺材,在御街上实在太过招眼。一旦被围住,再想走就难了。吴定缘环顾左右,看到街北有一条石板路,比寻常胡同要宽,更不迟疑,立刻把车头一拽,一头扎进去。

这条石板路是南北走向,两侧皆栽种着银杏与刺槐,还用麻石精心地修起了一圈石坛。路的尽头是一座悬山顶紫微大殿,前有石碑,上书“司天台”三字。

在紫微殿的后方,拔地而起一座青色的方形城墩,高约七丈有余,墩顶则是一个用汉白玉砌成的方正平台,四角延展,上面摆着浑仪、浑象等物。一条浅白色蟠云石阶盘台而上,颇有一股超脱凡尘、步上天庭的仙气。

吴定缘在金陵生活时,曾偷偷跑去钦天山顶的北极阁玩,听那里的火工道人讲,这里是观星之所在。通过观察天上星辰运转,可知人间福祸。当时他好奇地看了半天,眼睛都花了也没看出所以然,从此再也没去过。

没想到在北京,他居然踏进了同样的地方。

吴定缘不知道这是前朝至元十六年郭守敬所修的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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