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怪白莲教在南京玩得这么驾轻就熟,原来早有经验。
吴定缘摇头道:“这比毁闸放水殃及的无辜百姓还要多。”昨叶何把舆图一拢:“掌教,你这么仁义,干脆去贡院考个举人吧,何必在这里谋反?”
吴定缘知道昨叶何说得在理。济南这么一炸,势必大乱,他们再集结人手突袭南大营,救出太子的可能性超过九成。可是,这与白莲教在南京所为有什么区别?
两边一时僵住了。这时一直没作声的苏荆溪道:“即便是虎硫药,药性也不稳定。你们在火点囤积火药,一存便是数年,难道不怕出意外吗?”
昨叶何回答:“这一十八处地方,硝石与硫黄平日里不做混合,而是按比例分置在草袋里。需要动手时,会有信众现场调配好,再放入密闭的木桶中引爆,前后不用半个时辰。”
“那你们怎么控制时间,让它们同时爆开?”
昨叶何转过身去,从佛龛下又掏摸出一样东西。这是一团松木屑,用鱼胶黏成球形,昨叶何从香炉里拔下一根线香,插进松屑球里,亮给苏荆溪看。
两人恍然大悟,不由暗赞佛母的手段。这结构极为简易:先把松球放入火药桶中,再点燃外插的线香。待得线香燃尽,引燃富含松油的木屑,便可以点爆火药。如此一来,只要算准线香长度,便可以控制爆炸时间了。而且它能自行运作,人员可以提前离开,不虞被波及。
苏荆溪接过这个巧妙的点火装置,翻看了一下,递给吴定缘,然后问道:“我对火药不太了解。除了虎硫药,军中可还有别的配伍?”
吴定缘对这方面很熟:“有大炮用的虎贲紧药,一般配的是杉灰;有长短铳用的慢药,配的是轻煤灰,还有柳枝药、茄楷药、飞鸦药,等等,得有几十种吧?”
“有那种烟气盛大而烈性弱一点的配伍吗?”
吴定缘低头想了下:“有倒是有。我见过龙江船厂那边配过一种通号药,跟爆竹差不多,响声如雷,炸开的烟气持久不散,专为郑提督的船队在大洋上联络配的。”
苏荆溪眼睛一亮:“配方你知道吗?是否需要额外添加什么材料?”吴定缘道:“火药嘛,无非是一硝二硫三炭,不用什么旁的。不同的药性,调整这三样东西的比例便是。”
苏荆溪道:“咱们的目的是什么?不是杀伤民众,是扰乱靳荣和整个济南府衙的视线。只要现场稍微调一下火药配伍,让它从虎硫药变成通号药就行了。只要烟火旋起,声势煊赫,便足以夺人心神,却不必有雷霆之威。”
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吴定缘和昨叶何同时松了一口气。昨叶何道:“那铁公子你把药方写出来,明日我传达给负责看火的信众,提前制备。”
“不行!”吴定缘急道,“今晚我们必须动手,不然来不及了。”
若明日太子还滞留济南,断然赶不回去京城,一切皆休,白莲教投靠太子也会变得毫无意义。
昨叶何略一沉吟,说那我得亲自去安排人手、调配火药。至于突袭南大营救人这部分,你们就跟梁兴甫商量吧。苏荆溪起身道:“我跟你去,配伍我也略懂,能帮上点忙。”
昨叶何自然知道她的用意,可也没拒绝:“有姐姐这位杏林圣手在,自然事半功倍。”说完她深深看了吴定缘一眼,与苏荆溪匆匆离去。
无梁殿里,如今只剩下病佛敌一人面对着吴定缘。少了别人在中间转圜,这两个人一时间无比尴尬。吴定缘一度怀疑,他会不会趁机出手,把自己干掉。
可梁兴甫此时却像一只上了年纪的老虎,虽然威严犹存,可那股滔天的杀意却敛至无形。吴定缘皱眉道:“丑话前头说。这次跟你们联手纯为救人,你与我吴家的恩怨,单开一本账,咱们另外算。”
梁兴甫没理睬他,信手拿起佛母的扫帚,在泥土地面上画出一个简图。
这是南大营的衙署结构,虽然只是寥寥几笔,但内里情形一目了然。大营分成南、北两个区域,分设两门。南辕门内是签押房、武成王庙、演武厅、厨工布甲诸库等地;北辕门内则是旗台、中军台、马厩以及一个大大的校场。
吴定缘低头去看灰尘里的简图,在心中推演片刻,复又抬起头来:“军营中驻扎着多少人马?”
“靳荣是山东都指使,下辖十卫四所,分布在山东各地。他在济南的兵力,是济南卫六个百户和自己的亲军。”梁兴甫徐徐道。
“你们在济南能调动的力量有多少?”
梁兴甫伸出指头:“三十人。”
大明湖畔的突袭,令白莲教在济南的香坛陷入很大混乱。佛母不在,仓促之间,昨叶何与梁兴甫能调动三十个有战斗力的信众,已极不容易。好在火药爆炸至少能吸走济南卫三分之二的兵力,他们勉强能有一搏之力。
吴定缘捡起一根小枝,在尘土里勾画:“嗯,既然如此。我们便把人手分作三队,最好改换成百姓装束,寻个借口先混进去,等外面爆炸声起……”
一只大手猛然袭来,打断了他的话。吴定缘以为梁兴甫突然又要犯病,急忙后退。谁知大手只是在他面前一晃,把那小枝夺了过去。
“不要搞那些花头。一旦济南城四面火药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