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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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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而去。

虽说这一击未必致命,可太子是昨叶何点名要的,不能有任何闪失。此时铁尺已飞出大半距离,用右手去拨已经来不及了,梁兴甫的左手只好短暂地松开太子肩膀,去挡铁尺。

肥厚的手指夹住铁尺的一瞬间,太子发出尖声:“现在!”

他飞快地猫下腰,从地上抓起那条染血的白龙布条一端。与此同时,吴定缘也矮身扑过来,抓住白龙布条的另外一端。两人像有多年默契的战友,在地上滚动几圈,同时朝着城外跃下去。

这条白龙布条,是梁兴甫从白龙挂手里抢来的,中段系在腰间还未解开。被朱瞻基和吴定缘两人这么舍命一扯,即使是梁兴甫也站立不住,朝着城外踉跄跌去。

如此紧要关头,他的眼神没有惧意,没有惊意,反而射出兴奋的神色。倘若此时梁兴甫双腿运劲,凭他的力气足以扯住两人的坠势,可他完全不做任何阻拦,反而伸开双手,任由自己从两个垛口之间的空隙滑出城外。

在银乳般的月色中,三个人影在高耸的城墙外侧滑过夜色,白色的布条在人影之间的半空飞舞盘卷,矫若游龙。三条曲度不同的弧线,从城头一直勾画到浩渺的后湖湖面。随着三声“扑通”声,水花绽放,惊起了一群夜栖的水鸟。

这一段正北的南京府城墙,外侧正好与后湖南岸相接,两者之间的湖岸陆壤只有十几步宽度。朱瞻基刚才看到于谦跌落城头,耳边似有落水之声,立刻判断出从这个高度跃下去,肯定会落到湖水里。

虽然被水面一拍,人也不好受,但总好过在城头完全受制于敌。他电光石火间想到这一个破局之法,没想到吴定缘居然那么有默契,硬生生地把一个劲敌给拖下了水。

算起来,这已经是朱瞻基这两日第三次入水。他心中苦笑,手脚并用,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小岛游去。肩头的箭伤本来在苏荆溪的处理下已不怎么疼,这回骤然泡在水里,那咬在肉里的箭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后湖中有五洲,分别叫作梁洲、菱洲、长洲(明朝时,别其在南者为龙引洲,在北者为仙擘洲)、莲萼洲和趾洲。距离太子落水处最近的,即是梁洲。这里是当年昭明太子编撰《文选》的读书之处,号称梁园故址。可惜朱瞻基此时没心情考虑这些文学之事,他飞快划过水面,很快便游近洲边的石堤,气喘吁吁地爬上去,甩了甩身上的水——还好头发被剃光了,不然还要狼狈。

梁洲之上的草木不是很多,目力所及,可以看到不远处有十几间长方形的大房子。这些房子宽窗平顶,俱是东西朝向。不似人居,也不像寻常库房。朱瞻基还不及细看,就听耳边满含惊喜的一声:“殿下?”

嗓门已刻意压低,可仍比正常人响了几分。朱瞻基也是一喜,道:“于谦?”

他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高台旁转出一个人影。只见于谦的头发全披散下来,间杂着水草,他此时打着赤膊,下半身只剩一条湿透了的亵裤,亵裤上头居然还有几块补丁。

于谦身上穿的是宽袖朝服,落水之后吸足了水分,极为沉重。他为了活命,只得不顾体面把衣袍都剥下来,这才得以侥幸生还。朱瞻基看他这一副野人模样,虽是情势紧急,也忍不住笑了一笑。

于谦面色一红,却没有畏缩躲闪,急切问道:“他们呢?”朱瞻基看了眼湖面:“吴定缘和梁兴甫跟我一起跳了下来,苏大夫估计还留在城头。”

朱瞻基朝城头望去,上面已经空无一人,想必苏荆溪早就跑掉了。也是,她和另外两人不同,只是为了向朱卜花报仇才加入队伍的,如今眼看全军覆没,没有理由会跟着跳下来。他心中微微有些失落,又扫了一眼水面,暂时没看到吴定缘和梁兴甫的踪迹。

这时于谦对太子道:“梁兴甫肯定没死,咱们先去前面的黄册库躲一躲!”

后湖之上的这五个小岛,从洪武年间便被严格封锁起来,专用于贮存天下户籍黄册。这些黄册记录了南北直隶十三布政使司数百个州县的民生口数,因此数量极其庞大。朝廷在梁洲上已经建了十几间架阁库,才勉强能够装下。

他们随便挑一间钻进去,梁兴甫就算长了狗鼻子,也要搜上一阵。虽然这不解决根本问题,但至少能拖延一阵。

梁洲存放的都是册籍,最怕回禄,岛上严禁动火。负责日常维护的库夫们到了夜里,都去附近的龙引洲吃饭休息。所以,现在这个时辰,梁洲一片静悄悄的,空无一人。他们两人猫着腰,随便选定一间架阁库,悄悄钻了进去。

梁洲的黄册库以千字文排序,这一间的门楣用白灰刷着“地字第三号”字样。木门没有锁——里面全是黄册,没人会对这些东西有兴趣——于谦推开门,扑鼻而来一股微微的纸霉味道。他赶紧招呼太子进来,把门再迅速掩上。

朱瞻基早知道后湖黄册库的大名,可这是头一次亲见。眼前是一个有两进深浅的敞亮开间,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十排柏木架阁,每排有十六座顶天接地的书架,每座书架分作八层,里面堆叠着密密麻麻的黄册,俱是长一尺三寸、宽一尺二寸的厚纸簿子。一个人站在架阁之间的过道中,视野会被浩如烟海的册籍填塞,仿佛它们正从四面八方倾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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