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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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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有些跃跃欲试。老龙头把布条缠在她腰间,扎了个结,咧嘴笑道:“好个有胆色的女豪杰。若老夫年轻个三十岁,一定考虑娶你。”苏荆溪伸手抓住布条,在手腕处缠了几圈:“您就不怕我毒死您,卷了家产再醮?”

老龙头一愣,苏荆溪已随着布条冉冉升起。城头上方是白龙挂的三个壮汉,布条的另外一端依次拴在他们腰间,三者并联。这些人不愧有白龙挂之名,靠着腰里的定力牢牢钉在地上,双手齐拽,一会儿工夫就把苏荆溪拽上城头。

随后吴定缘、朱瞻基和于谦也陆续挂在布条上,被徐徐拽上城头。朱瞻基有轻微的恐高,吊上去以后脸色煞白;于谦倒不畏惧,只是他多了一层担忧,原来城防有这么大的疏漏,万一有敌军用这种办法入侵可怎么得了?

等到众人都攀上城头的石面驰道之后,于谦朝城墙外侧望去。紧贴着城墙外面的,是一片烟波浩渺的水面。郁积半宿的云此时稍稍飘散,只见夜幕里透下一柱月色。银光微映水面,氤氲不流,犹如一面覆在城外的巨镜。镜面之中似有数个岛洲,错落参差,望之如星汉排列。

那一瞬间,他明白了吴定缘真正的出城计划。

“后湖……原来你打的竟是这个主意。”于谦喃喃道。

留都城北偏东有一座大湖,官府称之为后湖,民间皆呼为玄武湖。湖泊南岸紧贴着神策门与太平门之间的府城墙垣,可以说是紧邻南京城区。后湖的水域广大,中心只有五座小洲,其上建有十几间存放黄册版籍的架阁库。因此朝廷常年锁湖,不允许百姓居住,颇为幽深寂安。

看来一离开正阳门,吴定缘便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从这里出城,确实是一着妙棋。于谦舒了一口气。接下来,只消白龙挂把这几个人再从城外侧吊下去,便可以穿过无人的后湖,彻底脱离府城范围。

老龙头饶有兴致地向下俯瞰后湖,又负手仰头看了看月色,感慨道:“皓月当空,湖面如镜。早知道该在这城头用洗月弹一曲《秋月照茅亭》啊。”

朱瞻基一听又要弹曲,忍不住小声抱怨了一句,道:“鸡鸣狗盗之徒,也配谈雅致,没完没了啊。”

谁知老龙头耳朵尖,似笑非笑地转过头,手臂突然一振,铁钳般钳住了太子的左手。朱瞻基吓了一跳,发现根本挣脱不开。老龙头把他腕子抬起来,道:“瞧瞧,破僧袍遮不住富贵身,这细皮嫩肉的,大指上连个茧子都没有,想必家里锦衣玉食养的吧?”说完他搓动手指,朱瞻基立刻感觉到一阵刮刀似的疼痛,这人手掌上的茧子厚硬坚实,忍不住喊了声疼。

“不好意思,老夫这手茧子,都是攀白龙一点点磨出来的,比不得贵人娇嫩。”

吴定缘和于谦见状,赶紧走过来,却被拽白龙的三个壮汉挡住去路。吴定缘道:“老龙头,咱们说好的,快放他们下城便是。”

老龙头笑了笑:“适才这位公子哥弹《忘机》,琴为心声,显然对老夫有些想法。”他说着,语气转冷,“老夫爱较个真,这雅致之事,何人配谈何人不配,倒想请教一下。”

朱瞻基一看既然说开了,索性挺胸呵斥道:“尔等翻墙凿洞,窃取漕粮。只为了一己私利,上乱朝廷纲纪,下累黎民口腹,盘踞城北横行霸道,不过盗匪而已,还好意思在这里装什么雅客?可笑之至!”

老龙头见他说得慷慨,忍不住仰天大笑,道:“小哥儿莫不是哪个深府大院刚出来的?怕是看多了戏文吧?”朱瞻基怒道:“你们这些偷粮食的硕鼠,难道还冤枉了?”

“别以为我们乡鄙之人不读诗经。硕鼠硕鼠,无食我黍,那硕鼠说的可不是我们,而是你们这些贵人哪。”老龙头攥紧朱瞻基的手,笑意突然不见了,脸上的褶皱翻腾起伏,像要噬人一般。朱瞻基下意识倒退几步,直到背靠垛口退无可退。

“留都军民,都要仰仗这些粮食过活。你这里窃取一石,挨饿之人便要多出十个。你偷的不是粮食,是人命!”朱瞻基的火气也上来了。他作为大明太子,天下就是自家产业,你偷走了我家东西,难道还不许说了?

听到这通训斥,老龙头冷冷道:“公子可真是个明白人。那你可知道我们白龙挂每月取走粮食多少,金陵每月上报漂没的粮食又是多少?”

朱瞻基一怔,下意识看向于谦和吴定缘。于谦从不接触钱粮,有些茫然,只有吴定缘叹了口气,道:“漂没之数,多过失窃之粮十倍,这都是借帽取底的勾当。”

“借帽取底?!”

朱瞻基并非一点不通庶务,经这么一提点,他登时反应过来。借帽与人,却把帽底取走,意思是用个小由头取走大账目。看来是南京城里某些大员暗中截留存粮,私吞仓储,然后纵容白龙挂来偷,事后把所有做不平的账簿一发戴到他们头上,算作漂没。

难怪白龙挂能久居城中,原来是有人故意养着用来背黑锅的。“贪官蟊贼,沆瀣一气!本王……呃,朝廷本就该将你们一并惩处!”朱瞻基更加愤怒。

老龙头冷笑道:“惩处自然是有的。你知道每年我们要给应天府送去几个人?五个!只为给官老爷们一个交代。漂没之罪,人命相抵,官府有了交代,从此这账便洗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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