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老情人,在西水关做门吏。吴定缘许了一百五十两银子,我又求她卖个人情。妈妈这才答允,但不许我说出来……”
一听这话,朱卜花让人去童外婆屋子搜查,果然搜出一个银鞘子。打开验看,确实是吴定缘昨天从锦衣卫支走的银锭。朱卜花勃然大怒道:“这通条戳不死的婆子,还装无事人在这里劝解!”立刻唤人把童外婆拽过来。
童外婆进了屋,朱卜花二话不说,先过去对胸口狠踹了两脚。童外婆疼得满地打滚,朱卜花问她西水关是不是有个老情人,她说是,又问是不是收了吴定缘一百五十两银子,她说是为姑娘收着。朱卜花一见她承认了,哪里肯听解释,又是一通狠打,直打得婆子有出气没进气。
这时有人匆匆来报,说巡河在西水关附近河面,发现一条顺流漂下的乌篷船。朱卜花一听大急,又踢了婆子一脚,带着人匆匆离开了。
红玉眼见着妈妈趴在地上不动,心里暗暗庆幸。吴定缘临走之前,跟她面授机宜,说童外婆眼神闪烁,怕是心中有鬼。倘若她顾念母女情分,不去出首,还罢了;若她去报官,红姨便可以把这些事一股脑全栽到她头上。
童外婆在西水关确实有个老情人,那一百五十两银子亦是真的。经吴定缘这么一摆布,却成了协助钦犯出逃的铁证。红玉素来知道这孩子心思缜密、手段出众,今夜才算真正领教了。
这番折腾动静不小,富乐院的龟奴、小厮、姑娘都凑过来看热闹。红玉吩咐几个小厮把童妈妈抬去屋里,自拿出一两银锭叫人去请医师,周围的人纷纷赞她孝顺。红玉安排完这些,正要回屋子,却听到那两个守门的龟奴哇哇乱叫,突然腾空而起,摔到十步开外。
红玉正自惊疑,一个大汉缓步走进来。这人跟朱卜花不太一样,朱卜花是体型庞大,而他是浑身结实,薄衫下的肌肉极硬,动起来如山峦移位。一条疤痕从额头横贯而过,像是被人掀开过天灵盖,最奇怪的是,这疤痕上还擦着一条新鲜的血迹。
红玉一看到他,嘴唇立刻抖了起来,道:“梁兴甫?”
梁兴甫漠然地看了她一眼,问:“吴定缘呢?”红玉咽了咽口水,说他们去了西水关,朱卜花已带兵前去追赶了。梁兴甫听完之后,没急着离开,双眼依旧盯着红玉。红玉顿觉泰山悬于头顶,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梁兴甫点了点额头上的血迹,语气有些缥缈:“怜彼世人,如在火狱。铁狮子已被我化去残蜕,只是他不愿独登极乐,让我来找吴定缘,一并度化西去——他在哪里?”红玉知道他和吴家之间的恩怨,也知道这人的脑子有点问题,强忍着恐惧,把去西水关的谎言又重复了一遍,然后闭上了眼睛。
他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她不指望瞒得过去,只等他发怒动手,只求速死。可梁兴甫没动手,反而环顾四周,突然问了一句:“一个琴姑,这里怎么会没有琴?”
“送……送去修了。”红玉从嘴唇里挤出蚊鸣般的声音,连自己都不信。
梁兴甫却似没听见一样,负手在院厅里来回踱了几步。墙壁上挂着七八幅画卷,都是恩客所赠。他停留在一幅墨画前。这幅画是王维的《竹里馆》,取意“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两句。落款是江南一位名家,旁边贴的绢条上却是另外一人的名字。
“城北白龙挂的大龙头?他赏琴的品位,可不比盗粮手段逊色。”梁兴甫随手扯下绢条,绕在指头里,语气淡漠。
红玉“扑通”一声跌坐于地,再不存一丝侥幸。在梁兴甫的逼视下,自己简直像被剥光了一般,毫无秘密可言。可她等了许久,也不见对方动手,一抬头,发现梁兴甫已然离开。红玉瘫在地板上,手脚彻骨冰凉,脑海里只回荡着一句话:“定缘,你快逃啊,快逃啊……”
可惜这一句呐喊,吴定缘注定听不到。
他此时正在槐树林里站定,直视着那荒芜小庙的正门。至于那十几个用白布条滑下来的精壮汉子,则封死了所有人的退路,站开一段距离,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过不多时,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从漆黑的庙门里悠悠地传出来:“红玉姑娘这具洗月,可谓是琴中上品。适才那一曲《乌夜啼》,尽得气韵之妙。悚悚长夜,能听到这样的琴曲,足可以安神了。”
吴定缘根本不接那茬,言简意赅道:“老龙头,我们要借道出城。”这“声音”的主人对他的不通风雅很是无奈,道:“我欠红玉姑娘一桩人情,想不到她会愿意用在你身上。”
吴定缘迈开步子,朝着破庙里走去,他的身影很快便被门内的黑暗吞噬。其他三个人留在槐树林里,在一圈充满警惕的目光的注视下等待着。
朱瞻基不自在地挪动一下脚步,悄悄对于谦说:“你刚才说白龙挂,这是个什么?”于谦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低声——他自以为的低声——说道:“殿下,这个白龙挂乃是南京西北有名的一个盗社。”
“盗社?盗贼也能结社了?”朱瞻基觉得有些荒唐。于谦道:“南京诸多势力交织,远非官面上那么太平。有些地方,比如咱们所在的杨家坟,恰好位于西城兵马司和北城兵马司的交界,两边都不管,遂得以滋生奸邪。”
“那他们为何叫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