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闭上嘴,一言不发地缠完了布带,便站到一旁去了。吴定缘摸摸脑袋,虽然被勒得难受,但刚才的不适感确实少了许多。
“看来我爹说得对,无论什么人都会有优点。”吴定缘低声道。苏荆溪知道这是他在表达谢意,微微一笑,转去陪太子闲聊。
过了约莫一个水刻,远处街道传来脚步声,于谦匆匆赶来。他家里只剩一件大祀时才穿的朝服,那件肥袖的赤罗衣穿在身上颇为臃肿,蔽膝前头两根赤白色的大绢带子来回飘动,感觉随时会把他绊倒。
“你怎么……穿了这么一件?”吴定缘有点不能理解,你们是去跑路,又不是祭天。
“可以吓唬人啊。”于谦理直气壮地回答。
行人的职责是抚谕四方、颁行诏敕,所以使者的冕服都格外华丽,不华丽不足以体现出朝廷威仪。对那些搞不清官员品级的军民来说,越夸张的袍服造型越有震慑力。尤其于谦本人相貌英伟,衬上朝服更是气魄堂堂。
“那么,你路上有没有遇到盘问?”
“没有。我这一身穿着,谁敢拦着?”
吴定缘点点头,说等一下你们别出声,听我说就行。然后他重新排了一下队列:淫僧与捕快在前,行人搀扶着妻子在后,朝着正阳门走去。
正阳门正在修葺中,因此夜间城头不能举灯,怕引燃建筑材料。守军只在城门洞的两端,各竖起两根火炬,照亮城门附近数丈范围,周围用木栅挡住。他们看到有人接近,本能地举起手中矛枪,警惕地喝一声“停步”。
吴定缘示意其他三人站在火光边缘,然后自己迈步过去,道:“遵应天府解送犯人,从速放行。”然后把牌票和自己的锡牌递了过去。卫兵不认识字,牌票上那个大印却分辨得出,不由得狐疑地嘟囔了一句:“哪有大半夜要押解出城的?”
吴定缘回头瞟了一眼朱瞻基,凑近卫兵,故作神秘道:“老哥,你可听过法明寺的孔门长老?”
这是个糟污的荤段子,孔、门、长、老四字各有喻指。卫兵早听说法明寺不干净,听到这绰号如此形象,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你们把寺里的和尚给逮啦?”吴定缘晃了晃牌票,压低声音说:“有个行人的老婆去法明寺上香求子,这小和尚修了无上秘法,用金刚杵给她开光。没承想光开到一半,被中途回家的行人拿了个正着,报了官。”
事涉官员的香艳故事,吴定缘又说得粗俗,最对这些老军的胃口。两个守军望向那两男一女,都嘿嘿地笑了起来。其中一个卫兵道:“那这淫僧该是押送上元县呀,怎么还往城外送?”吴定缘往远处一指,道:“知府老爹说这事太伤朝廷体面,把案子移到邻近的句容县里偷偷审结,不然谁半夜往外跑?你瞧,人家苦主连朝服都穿起来了,王八咬木梢——这是要死争到底。”
那一句俏皮话语带双关,既嘲那官员是王八,又讽他死硬,惹得守军又是一阵大笑。一个正要挪开木栅,另一个忽道:“哎,对了,你有守备衙门开的签单吗?刚才上头传来命令,说诸门封闭不得擅开。”吴定缘跺了跺脚,连连叫苦:“走了水去现挖井,守备衙门才传来的命令,我哪来得及开单子去?”
“没签单,城门可不能开哪。”守军咣当一声把栅栏重新搁下。
“今天码头闹出来的事你们也听到了,各处衙署如今全乱了套,我找谁开去?”吴定缘说。两个守军表示理解,却不肯再挪开栅栏。吴定缘心想要不要试着贿赂一下,手伸进怀里正要掏银子,这边于谦从火光边缘大踏步走过来。
守军一见他这一套夸张的大朱官袍和那一张冷峻的面孔,顿时有些畏缩,态度恭谨了不少。于谦大声喝道:“你们在这里推三阻四,是嫌本官品级太小,故意刁难吗?”
两个守军暗暗叫苦。八品官也是官,平头百姓哪敢招惹。他们只能赔笑着说这是法度,于谦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枚过城铁牌,丢给守军。守军虽然不认识字,可这牌子见得不少。两人研究了一番,其中一位说:“官爷,牌子没毛病,可您这个是白天过城的牌子,可不能夜启城门啊。”
“我问你们,我这个牌子,是否写明了只能白天过城?”于谦气势汹汹地问道。
“是没写明。可晚上城门是关的,您又没有开城门的权限,可不就等于只能在白天过城吗?”
“那就是说,如果晚上城门是开的,我这牌子就能通行,对不对?”
“说的是没错,可晚上城门是不开……”守军还想辩驳,可突然噎住了。
正阳门的城楼正在修葺,两扇卸了门轴的城门靠在外墙,无法关闭。也就是说,于谦要求夜半出城这事,在正阳门这里,是完全合乎要求的。守军总觉得事理上有点不对,可于谦的话又挑不出破绽,生生把他们给绕糊涂了。
“南京城门晨昏启闭,那是为了防止外贼入内,不是为了禁锢居民外出。你们若如此泥古不化,本官现在就去守备衙门分说,问问他们阻碍行人该杖几等!”
于谦昂起下巴,声音铿锵有力,如同公堂之上宣读判决一般。两个守军脸上登时变色。别看行人官小,他代表朝廷出使四方,阻挠行程者要予以严惩。他们心里痛骂这个行人以权谋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