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取下一枚钟形铁腰牌,一并交给于谦。
于谦向太子叩头谢恩,朱卜花很快重新骑上马,大队人马簇拥着朱瞻基轰轰离开。玄津桥前剩下一群闲杂人等,面面相觑。
于谦正要离开,可发现了一件尴尬的事情——他不会骑马。
他自幼长于钱塘,若说舟楫帆船,自然熟稔得很,驴骡也经常骑,骑马却是头一遭。于谦有心避开周围人的视线,可时间不等人,只好寻了一块不知谁家府邸的上马石,略带笨拙地攀上马鞍。
那大马经过训练,感觉到鞍上一沉,便自动往前走起来。于谦两只脚还没套进马镫子,吓得差点跌下去。
骑马的要诀是胯紧臀虚、两条腿要夹紧,屁股却不能坐实,身体向前俯去,这样可以降低重心,保持平衡。于谦不知诀窍,完全反着来的,双腿撇得太开,屁股却牢牢压在鞍子上,整个身体因此不停左右摇摆,两只手像溺水者抓稻草一样死死揪住辔头,让马有点无所适从。
一人一马就这么左摇右晃地沿着大街朝南边而去,姿态滑稽。可比起骑在马上的狼狈,于谦的心情更加忐忑起伏。他本来只想提醒太子一句危险,到头来却莫名其妙进了詹事府,领了皇差。
这份皇差可不好干。从宝船被炸可以看出,敌人的凶残与狡黠程度,远远超过于谦的想象,而朝廷暂时无力给予什么支援。以螳臂之力去挡万斤之车,只怕得到封赏之前,已是粉身碎骨。
于谦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官,骤然担负起这等重压,心中自然也害怕得紧。只是他生性天真固执,坚信危局之下,总得有人挺身而出。若非如此,于谦当初便不会从行人司跑到锦衣卫去管闲事了。
“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于谦在马上轻轻吟诵着,这是《出师表》里于谦最喜欢的两句话。说来也怪,唇间一送出声音,他忐忑的心情便逐渐平静下来。古人云:志随言起,意从文抒。诚不我欺啊。于谦心中暗暗想着,看向前方的眼神又亮了几分。攥紧缰绳的双手,慢慢变为虚握。
他胯下那匹坐骑,从缰绳的松紧中感受到了主人心意,比刚才走得更加平稳与坚定。
这一人一骑踏过西皇城根南街,很快回到了崇礼街的锦衣卫官署前。于谦小心地翻身跳下马,走进院子,正看见前院里一群小旗和力士在东奔西走,喧腾不已。那位先前去码头报信的老千户,此时握着自己那把破旧的绣春刀,在院子当中烦躁地来回踱步。
码头刚刚传来确切消息,南京锦衣卫一正一副两位长官,在东水关俱已罹难。此时司内群龙无首,难怪会乱成这样。
老千户一看于谦又来了,正要呵斥,可眼睛瞥到他身后还牵着一匹高头大马,那马的辔头外皮裹着一圈紫锦,当即反应过来,这小子必是得了太子眷顾!老千户抖了抖嘴角,努力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迎了上去。
于谦没有多啰唆,先向他通报了玄津桥遇刺。老千户大惊失色,那柄旧刀“当啷”一声砸在石板地上。现在襄城伯昏迷不醒,三保太监居然也出事了,那我该向谁汇报?该听谁的指挥?接下来又该做什么?
看到老千户那一副茫然的表情,于谦心中生出一股鄙夷。南京城养出一堆尸位素餐的官员,看来锦衣卫也未能免俗。这些人跟推磨的驴子似的,不用鞭子抽就不会主动转圈。
“东宫已归还皇城,等一下自然会有正式文告发下。”
于谦先安抚了一句,然后掏出过城铁牌一晃:“我奉太子之令,要先提见犯人吴定缘,还请千户前面带路。”老千户只能恭敬道一声诺,心里嘀咕,难道太子是让这小官来接管锦衣卫?
于谦不知道也不关心这些小心思,快步迈入内狱,径直来到最里面的一间。他让老千户守住外头,然后单独走了进去。刚一进去,里面那个懒洋洋的声音就响起来了:“小杏仁,外头又出事了吧?”
于谦强迫自己忽略掉这个讨厌的称呼,板着脸把玄津桥的事说给他听。吴定缘啧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从气窗透进牢房的三道浅黄色光柱,缓缓有致地向西移动着。于谦知道光阴宝贵,索性单刀直入道:“东宫屡遭凶险,留都危在旦夕。太子已颁下钧旨,要我们去查明背后主谋。”
吴定缘“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我们?”
“是的,你和我。”他唯恐吴定缘不信,亮出过城铁牌:“殿下已亲赐马、牌,准你我入詹事府奉职,特进缉事。”
“哟,行人司的冷菜羹换作詹事府的烧猪臀,小杏仁你的造化真来喽。”
“这一层身份,是为了方便我等行事,不是拿来炫耀的。”不知为何,于谦一跟这家伙对上话,便有一种压抑不住要吼出来的冲动。
吴定缘眯着眼睛端详了他一番,晃动脖颈,道:“我就不明白了。南京城里做官的比秦淮河畔的嫖客还多,干吗非让我去不可?”于谦沉声道:“因为太子在留都能信任的,就只有你我而已。听明白了吗?只有你我二人而已!”
他没有过多解释,相信以吴定缘的脑子,能猜出为什么。吴定缘却从鼻孔里喷出一股气来,道:“莫来诓我。太子一念起我来,只怕恨不得撕开卵蛋咬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