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最近的一次是在永乐十八年,白莲教众在山东搞了一次声势浩大的叛乱,太宗费了好大力气才镇压下去,可见其坚韧与难缠。
白莲教和朝廷之间,可以说是仇深似海。倘若是他们所为,倒能解释这种要置太子百官于死地的疯狂。
这时朱瞻基也来到尸身旁,沉声问道:“这人是谁?可看出些端倪?”于谦一指那文身,压低了声音约略一说。朱瞻基倒吸一口凉气,他久闻这个邪教的大名,不由得头皮微微发麻:“这些事……都是他们干的?”
“如今形势不明,一切皆有可能。”于谦看看左右,有些焦虑。眼下不知道哪个角落里还藏着白莲教的疯子,多在外头停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他催促道:“这伙贼人所图极大,必然还有后续手段。还请殿下迅速返回皇城,重聚人心。”
朱瞻基苦笑一声。重聚人心?他的东宫班底,已化为齑粉;他在留都可以信任的两大山岳之镇,一个李隆一个郑和,如今皆身负重伤不能视事。转瞬之间,偌大的一个南京城危机四伏,朱瞻基却孤立无援,再无一个相熟之人可用。站在潺潺流动的秦淮河边,堂堂大明皇太子一时间竟有些茫然无措。
这种事情,于谦是帮不上忙的。他只能吩咐几个亲兵收起那个教徒的尸身,送去最近的义舍备查,然后把朱瞻基拽回到玄津桥头。
如今这桥只剩下两岸的桥基断茬,微微上翘,像两节被折断的指骨,彻底无法通行。玄津桥是进皇城的必经之路,它一断,要么北上至竹桥,要么南返到大通桥,都得绕一个大圈子。
可这种局势之下,谁又能保证,那两处桥下没有埋伏着杀招呢?就算两桥无事,沿途呢?这一带商铺酒楼民居林立,想藏上十几个杀手太容易了。
于谦考量再三,认为最好的选择是留在原地,等候其他有力官员前来救援。只是现在整个南京级别稍微高一点的官员,都在东水关被炸得生死不知,找谁来需要费些思量。
这时一个郑和的亲兵提醒说,刚出事那会儿,三保太监便第一时间传信皇城,命令皇城守备朱卜花紧闭城门,防止贼人偷袭,他应该安然无恙。
朱瞻基闻言眼睛一亮,这个朱卜花他知道,是京城御马监的提督太监,年初刚从京城调来南京,还带来一支叫勇士营的禁军队伍,负责守备南京皇城。
这支队伍和别的禁军不太一样,它建于永乐年间,主要成员是从草原逃回的青壮汉民男子,所以个个骑术精湛。洪熙皇帝把这支队伍安排给太子做心腹,可见花了不少心思。
宝船爆炸时,朱卜花在皇城留守,未受波及。于是,朱瞻基当场手书一封,着人迅速送去皇城,让朱卜花带禁军前来接应。
亲兵领命而去。于谦仍不放心,指挥着其他人分散开来,以桥头为圆心,把守御区域扩散到百步开外的临街铺子。他还派了几个手脚矫健的,爬上附近的房顶高处,防备可能的弓弩袭击。
于谦虽然只是个小行人,可分派调度有条不紊,又借着太子这张虎皮,无论护卫、锦衣卫还是轿夫、号手皆凛然听命。一会儿工夫,桥头便建起一个密不透风的步障区域。现在除非白莲教调来铁骑冲阵,否则绝难威胁到太子。
喧嚣渐渐平息下来。附近店铺里的百姓纷纷冒出头,好奇地朝这边观望过来。朱瞻基不想让他们见到自己的狼狈样,跌跌撞撞走到两座石狮子之间的桥阶上坐下,眼神活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于谦安排停当,走到太子面前,还未及禀告,朱瞻基忽地抬头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白莲教会在玄津桥上设下埋伏?”他还记得这个小官临上桥的一声呐喊,让自己迟疑了半分,否则落水的可不只是三保太监了。
于谦从怀里摸出一张信纸,恭敬地递过去:“殿下离开锦衣卫后,臣得到消息,得知城中可能藏有贼人暗桩,恐有碍于殿下,故而追上来提醒。又怕宫禁森严,故备了一封书信请人传递,只是没想到……”
朱瞻基展信扫了一眼,心头一热。虽然百官尽职乃是本分,可一个小小行人能做到这地步,真可谓是忠纯之臣了。
“以你之见,接下来该如何?”太子不知不觉,已把这八品小官当成了咨议谋臣。
于谦道:“这一次祸极熏天,枝干断折,实是开国未有之局面。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派遣得力心腹,着手追查。须知贼人筹谋极为周备,倘若稍有延滞不决,只怕再无机会找到真相。”
于谦当初急着催促锦衣卫办案,就是怕稍晚一步,很多线索便湮灭无痕了。
朱瞻基摇摇头。第一件事,他心里还有点谱,可派心腹查案?自己如今是孤家寡人,哪里还有什么心腹?于谦知道他的难处,连忙开解道:“殿下莫愁,五军都督府、南京守备衙门、五城兵马司、应天府、锦衣卫都有熟习缉事的老手,皆可阶下听用。”朱瞻基沉默半晌,从牙缝里蹦出四个字来:“我信不过。”
于谦先是一怔,旋即明白。
不怪太子惊弓之鸟。白莲教既然能渗透宝船运入火药,能买通留守左卫的旗兵巡河灭口,能在与皇城近在咫尺的玄津桥上设伏,谁能保证他们在官府里没有内应?事实上,白莲教屡禁不绝的原因之一,就是总有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