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七章 忽如一夜冬寒至(六)
月为阴,日为阳,光从日月来,照得天地澄明、阴阳不分。 原野不知何来,亦不知其尽。一粉红裙衣少女缓行于田埂之上,其后有二少年,一着紫服、一着白服,三人形容皆俊美无比。少女莲步轻移,笑靥生花,音如银铃。二少年亦步亦趋,温润和煦,神采飞扬。 田埂一侧有渠,渠中水满近溢,清净皎洁,可见淤底。依着常理,水至清则无鱼,而此沟渠中却是鱼头孱聚,委实奇异。渠中之鱼各个艳彩活泛,光怪陆离,却无一不是唤不上名儿。它们或疾或缓,嬉戏往来,人来而不惊,好生得趣! “我们离得这般近,鱼儿怎不惊走?”少女蹲下身戏水,手触鱼身而鱼不惊,竞吻其手,少女既奇且喜,抬首问道。 白衣少年笑道:“此地无走兽飞鸟,鱼不为食,自不惊。所谓‘惊’者,源出于惧。初生之牛犊,见虎豹而不惊,因无惧也。鱼群之不惊你我,犹如牛犊之不惊虎豹。”言毕,亦蹲身于沟渠之岸,以手抚鱼,形容轻漫甚得其乐。 少女气质如桃,夭夭然宛带仙气。少年白衣胜雪,清冷乖而远凡尘。 “咚!”的一声响,渠中起了波纹,原是紫衣少年投一石子入水。 鱼群应声遁开,瞬时不知何往。 “鱼儿游得好好的,惊它们做甚?你便是要这般作恶么?”见鱼散走,少女蹙眉而起,娇声嗔骂道。 紫衣少年脸色不愠,坦然笑道:“鱼本柔弱,既无利爪又无铠甲,所以能存,在于多惊疑。你我皆无恶念,它们不惊不惧倒也不妨事,倘使换了别个甚么人来,但凡带上鱼笠、箬筐,当真是一抓一个准,比捡石子还趁手。届时它们岂非要被吃绝了?鱼便该有鱼的本性,失了本性,鱼还是鱼么?” 少女怔住,口讷难辩,看着波纹渐渐止息,鱼群却仍无影踪,心中不喜,跺足离去。 三人行不过百步,眼前风景大变,乃是一片丘口湿地:鸷翔鸢飞,鸮奔鹤走,雉鸡雏鹜穿插芦丛... ... “呀,此间怎这么许多禽鸟?”少女眼见所有,满脸讶异,不由惊叹道。再回首去望,哪里还见来路?田埂、沟渠已不知去了何处。少女本极喜乐,这时忧容初现,回首轻声问二人道:“我们怎到了此处?你们...你们可还记得来路?” 二人浑不在意,自顾指着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珍禽稀鸟说笑着。白衣少年见她怏怏不乐的模样,笑着安慰道:“还去记那来路作甚?此处不好么?你可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极乐鸟?” 少女双颊生红,轻声回着:“哪里不记得!若不是因着那个极乐鸟的禽偶,我...我才不来搭理你呢!” 俗身已被俗世羁,愿化极乐觅天国。尔心安处,便是天国! 白衣少年指向草泽上空道:“你瞧那里!瞧见没有?那些便是极乐鸟了!”他手指所向处,一群羽毛鲜艳的鸟儿盘桓着,久久也不离去。 “是了,你说过的,极乐鸟一生皆在徙途,要寻极乐天国做落脚处。倘使它们在一处左右也不离去,那便是到了极乐天国了!此处便是极乐天国么?”少女扬起头,双手挽着白衣少年的臂膀,欣喜问道。 “唧!唧!唧!”白衣少年正要答话,却被眼前一只雏鸟抢了先。 雏鸟虽幼,形体却一点也不小,足有三两斤重。它顶着一身鹅黄色的柔软雏羽,挥着短小稚嫩的翅膀,踩着鸭步向少女行去。 少女上前两步,俯下身捧起了雏鸟。 “嘬...嘬...”雏鸟摇着头,发出了一阵轻快的声响。 “你们瞧见没?小肉球在对我笑哩,瞧见了没?”少女侧首,笑谓二人道,脸上布满欢愉之色。 白衣少年凑过身,抚着少女掌上的鹅黄色绒球,笑谓她道:“瞧这样貌,多半便是极乐鸟的雏鸟了,你说它生得好看么?” 粉衣少女嘟囔着嘴,乐道:“哪里生得好看啦?不过肉乎乎的,倒是可爱的紧呢!” “可爱?这鸟儿可爱么?你瞧它肚子圆鼓鼓的,像是吃了甚么?”紫衣少年努着额眉,冷声插嘴,“你猜猜,它吃的是甚么?” 少女一脸茫然,细细打量着它,只觉它除了可爱便是乖巧,除了乖巧便是可爱,肚子圆鼓鼓的,难道不是肥得么? 突然间,雏鸟张开了嘴,似是用力吐着甚么。 “呕~~”从它嘴中出来一坨物事,近乎和它的身形一般大小。少女避之不及,被污了手掌、脏了衣袖... ... “你瞧,你们瞧!它吃了甚么?”紫衣少年指着掉在地上的一坨物事,高声冷笑道。 少女轻轻放下雏鸟,蹲下身去看,瞧见那是甚么东西后,“哇”地哭了出来。是鱼,五颜六色、光怪陆离的鱼儿。她很确信,它们便是适才陪自己嬉戏,吻自己双手的那些鱼儿... ... “哈哈...哪有甚么极乐鸟?哪有甚么极乐天国?有的只是屠夫,有的只是你死我活!你们知道么?我们便是那些鱼儿...我们便是那些鱼儿啊...”紫衣少年有些颠狂地叫嚷着,脸庞已扭曲,形容满是痛苦。 少女瘫倒在地,木然坐着,双眸已无半点神采。 “承炫,你莫要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