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重返安庆
短短几个月未见,姜文远差点没认出来,眼前这个胡茬满脸、形容憔悴的男人,居然会是吴越。他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目下无尘的人物啊!
“吴兄,且珍重身体啊!”两人不用再政见不合,本也无甚私怨,姜文远这话说得情真意切。
见到老熟人,吴越伪装的坚强也在此刻溃败得一塌糊涂,忍了这许久的眼泪,终于还是顺着瘦削的脸颊滑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他苦心经营的家,算是完了。枕边的妻,亦变得面目全非。
怎么会这个样子呢?
“某、某惭愧啊!”吴越如何不知,此次内宅起火,他接连失去七个儿子,起因皆是因他自己。
他是个风流成性的,妻子又是个大度的大家闺秀,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在女色方面不节制,想纳妾便纳妾,想睡丫头便睡丫头,外面的女人,更是只要看得上的,想方设法带回家来。
妻子从未曾拒绝过,这么些年,后院里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呱呱坠地,妻子全部照单全收,虽未上心教养,却也从不曾迫害。
他以为妻子没有脾气,他以为自己平衡有道,他以为自己可以享尽齐人之福,他以为.......
他就是太自以为是了,才酿成了今日惨剧!
他好好的儿子啊!张氏为何这么狠?这些庶子平素对张氏也是尊重的,而且名义上不也都是她的儿子吗?都这么多年了,为何此时突然容不下了?
是因为嫡子意外坠马而亡吗?那是意外啊!查来查去,不也没查出任何问题,都是鹏程他太逞能了,饮了不少酒,还执意要去跑马,这才送了性命的吗?
与其他人有何干系?
这个毒妇!
吴越抓着姜文远的胳膊,用力之狠,让姜文远皱起了眉头:“文远兄,这个毒妇,我定是要让她血债血偿的!”
一般官宦之家,便是真有女眷犯了大错不能原谅,也多是家族内部处理,很不必闹得人尽皆知,让外人看了笑话,自会有她们的去处,为何吴越如此沉不住气?
眼下他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多个儿子丧了命,是很凄惨,可人死都死了,再难过也活不过来,还是抓紧时间,再生两个是正经,至于张氏,如若证据确凿,家里秘密处死也就罢了。
吴越做为老吴家的子孙,十来年前张氏刚嫁进来没两年,曾为吴家祖父守过三年孝,按时下风俗,这样的妻子不能休,只要见官,伤的不仅仅是张氏一人的性命,还有吴家全族的名声。
“你都来了,早已经与见官无异,你是不知道,外面如何传我吴家的闲话,呵呵。”吴越自嘲地笑笑。
吴越是个武将,他又是个自高自大的性子,在安庆多年,早不知明里暗里得罪了多少人,此时落难,大家都在等着看笑话,可想而知会传得多难听。
姜文远是个君子,非礼勿听的道理一直都懂,因此他沉默着没有说话。吴越显然也没指望他能回答,自顾自地说道:“此等毒妇,便是拼着两败俱伤,我亦是不想让她活在这个世上。”
夫妻情分已断,杀心已起,姜文远警惕地望着他:“吴兄,且莫冲动,国有国法啊!”他的心里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从京城一路风尘地回到安庆,姜文远只休整了一日,在见过赵知府与耿通判,了解清楚案件的具体情况后,便直接来了吴家。
吴越没有第一时间出来见他,只被仆从引入会客厅等候,刚刚吴越进来时,脸上仍然带着戾气,他几乎从不离身的配剑却不见了。
“你的剑呢?”姜文远紧张地问,吴越正在气头上,什么道理也听不进去,万一真的直接杀了张氏可如何是好?人家娘家又不全是死的。
“姜兄莫急,那毒妇还活着。”吴越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只是小惩大戒而已。”
吴越当着张氏的面,杀了几个儿子身边的小厮,满屋的血腥味让一直以来很是镇定的张氏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了。
“夫人,咱们先跑吧!”张氏身边一个老妈妈如此劝道。刚才老爷提着剑进来砍人时,跟地府爬出来的恶鬼没有任何区别!
下人的命是不值钱,主家想杀便杀,不过罚些银钱罢了,可他们做错了什么,为何要遭此下场?主子之间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小鬼就得跟着遭殃。
“跑?能往哪跑?”张氏心灰意冷,望了望房梁,真想一根白绫直接吊死了干净,也好过整个安庆府都把她当成心黑手狠的杀人犯看待!
连理由都是现成的,她已经年老色衰了,再也生不出旁的嫡子,唯一的儿子死于非命之后,受了严重的刺激,这才做出灭了吴府所有男丁,想让吴越绝后的疯狂举动。
她不禁冷笑道,这群老百姓啊,到底是有多无知,如果她真想让吴家绝后,这些个孩子当初根本就生不下来,而且吴越还年富力强呢,死了儿子还能再生,她为何要赔进去自己一条命,去干根本没意义的事?
如果她真的狠毒,第一个要杀的不是别人,肯定是她的夫君吴越!夫妻二十余载,走到今天,形同陌路,良人变狼人,都是她命不好!
“夫人,你可万万不要想不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