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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远已经走了很久了,因睦像身边那个老头儿一样一点儿也不讲究地蹲在地上,嘴里叼了一只烟,神色看上去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没精打采,凌乱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他的眼中涌动着别人看不懂的东西。
仿佛有黑色的雷云在凝聚,又好似酝酿着可怕的风暴,但在那下垂的眼睑外,人们只看到一个生无可恋的中年男人。
尽管此时他并没有对自己的外貌作遮掩,但路过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认为他就是新闻中那个位高权重的武斗部总司。或者说,因为在这个地方这种浑身上下都写着失意和痛苦的人处处可见,因此根本没有人花心思多看他一眼。
旁边的那个独臂老人既不询问,也不安慰。他抽完了烟,从怀里掏出一小包肉干,用黑瘦的手指捻着,一根一根送进嘴里,慢慢咀嚼。
这两个蹲在这里,就好像两具行尸走肉一般。路人远远地绕着他们走过去,像是害怕粘上了他们身上的晦气。
过了许久后,因睦忽然道:“老夏,当年你们跟着我,一起从北安流浪到硫卡司岙,一起加入了武斗部。但后来,你们又都先后离开了,却一直都不肯告诉我原因。为什么?”
“为什么?”老夏重复一遍,冷哼一声,嘲讽地说:“我们不是没有跟你说过原因,而是说过太多次,只是你从来都没有相信罢了。”
这一次,因睦沉默了更长的时间,脑海中很多本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碎片都浮了上来:
“将军,硫卡司岙不是乐土,我们还是离开吧!”
“那个马普一看就不是好人,只是会装模作样罢了,您别被他骗了!”
“那家伙虚伪地让人想吐!将军怎么会把那种人当做朋友?”
“我没有撒谎。这件事……这件事真的有蹊跷!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的!”
“小伍死了!以他的能力,怎么可能被几个醉汉刺死?我知道他之前在调查那几个冒险者失踪的案子,两者之间肯定有关联,这不是意外!就算没有任何证据,我也相信这件事肯定不简单!”
“我们没有争权夺利!是那些家伙故意挑衅。他们……他们不是好人……”
“将军,你……你不相信我吗?”
“将军,能追随您上战场,是我一生的荣幸,我从不后悔。但现在,我想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没有原因。我只是……太累了……我累了……”
因睦喃喃地说:“是啊,是我错了。是我一直都没有相信你们……对不起……老夏……对不起……”
老夏慢慢地转头看着他,嘴唇微微颤抖了一阵,沙哑着嗓音说:“你怎么……刚才那人……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因睦没有回答,他闭上眼睛,心脏仿佛撕裂般地疼痛。
许多人的面孔一一在眼前闪过,他们曾经是他亲密无比的战友,但后来……有的死了,有的分道扬镳。至今还偶尔有联络的,也就只有包括老夏在内的二三人罢了。
他在星际战场征战多年,战无不胜,却一直都搞不懂复杂的人心。当初他在北安共和国被人陷害,幸好一群亲信下属拼死保护,才能逃出北安,一路逃到了硫卡司岙。
原本,他们只是把这里当做一个临时的跳板,计划修整一阵、补给些物资以后,就逃亡到三万光年以外的另一个大国去。但因睦一到硫卡司岙,就受到了马普等人的热烈欢迎,他们用细致入微的关心、暖心入腹的话语、虚位以待的诚恳和撒手放权的信任,逐渐软化了因睦的态度。
他原本是看不上这样一艘娱乐业为主的商用飞船的,但后来……因睦觉得虽然在这里谈不上什么前途,也施展不了什么抱负,但能和这样的一群朋友共事,能在那样一位胸怀宽广、目光独到、善解人意的首领麾下做事,似乎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于是后来,因睦成了武斗部的总司,他带来的那一帮亲信下属也追随他加入了武斗部,在各个层级担任要职。在因睦的训练下,他把武斗部的战斗队打造成一支不属于帝国正规军的队伍,连续多次击退、歼灭过打这艘飞船主意的星盗,一时风头无两。
但追随他而来的那七百多名下属却屡屡发生事故,不是在战场上意外丧生,就是在处理各种治安事件的时候出事。每次下属们都信誓旦旦地说此事必然是某某人动了手脚,但监控中记录的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因睦也曾怀疑过,但不管怎么追查,那些都只是意外。马普等人宽厚仁义,反而是他自己的下属们似乎是因为接受不了从国家正规军到商船护卫这样的差距,也似乎是在这种纸醉金迷之地逐渐堕落——屡次抵抗上命打压下属,背后诋毁中伤他人,工作时间饮酒作乐耽误正事,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等等,和因睦多次爆发冲突。
后来……他们有的人死了,有的人心灰意冷跟着冒险队离开了,还有的虽然还留在硫卡司岙,却也远离了武斗部,远离了因睦。
曾经他以为,是环境改变了,人心也变了,利益有纠葛,才使得那些在战场上可以互相托付性命的兄弟矛盾重重,背道而驰。但今日和容远的一番谈话后,因睦才知道当初错的人其实是自己。
一直都是他错了,是他一叶障目,被人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