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若是刻意为之,世界之大,可以再无重逢。
而做假设是所有爱山爱水的大俗人都会做的事,季浅稚不能免俗,她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她和顾晰深重逢,会是什么样的?
浮现在她脑海里的有无数画面,什么年龄什么模样的画面她都有想象过,或许是某个机场里的擦肩而过,一人带着工作的疲惫,一人带着旅途的倦怠,都是满脸倦色,看向对方时却是能坦然地一笑而过,或许是某场无聊的聚会里,各自都打扮得光鲜亮丽,人模狗样,带着客气有礼的假笑,面子上双方都过得去……
再想得远些,可能是某天收到了对方的结婚请柬,一方笑容满面满是幸福,一方也举止得体,客客气气,也可能会很糟糕,在某个没化妆没洗头没换睡衣下去买早饭的时候,撞见了对方西装革履地走着,后头还跟着俩保镖,想得离谱些,可能是哪天景宝无聊了上个兴趣班,她接景宝下课的时候遇见了同样接孩子下课的他,又或者再见时,他们都已经老了,老得皱皮了,各自白发苍苍,猛然都认不出对方了,敲敲脑壳可能还能一起坐着喝喝茶……
什么样的画面她都想过,却独独没有想过会是现在这样一个画面。
顾晰深极为自律,早睡早起热爱运动,年年体检,身体倍好,顾家是个老世家,家风良好,又没有乱七八糟争夺财产的戏码,顾氏集团运营良好,利润增长率年年攀升,股价只涨不跌。
季浅稚跟着好友大骂顾晰深渣男的时候,有时候越想越气,气得厉害了,也没有狠下心来气狠狠地来一句:“渣男怎么不去死啊。”
顾晰深怎么会死呢?不都说祸害遗千年的吗?恍惚间她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才会出现了这样的幻象,可窗外的天已然亮了,某个一米八几的鬼见她看向窗外,对她弯了弯唇:“阿稚,我帮你拉窗帘,我们起床去买栗子吧!”
她还没反应过来,顾晰深就已经飘向了窗边,透明的手穿过了窗帘,冒了点烟,顾晰深咬牙“呲”了一声,就顿住了,他落下手,看向了她,眼中闪过了茫然,显得有几分无措,他轻轻地喊了一声:“阿稚……”
季浅稚这几年大大小小的鬼接触了没有上千也有几百,知道鬼的脑容量到底有多小,看着明显已经智商下降的顾晰深,季浅稚叹了口气,走了过去,对着顾晰深贴了张对鬼也有效的疗愈符,动作和贴膏药是一样一样的。
顾晰深就老老实实伸着手,看季浅稚给他“贴膏药”,脑子还有些转不清,为什么“膏药”能够触碰到他,他却牵不了季浅稚的手,连拉窗帘都做不到。
“膏药”贴好后,手不再冒烟的顾晰深看着季浅稚微微垂落的发丝,他轻声问道:“阿稚,我是不是不能陪你晒太阳了?”
借着贴符箓的功夫查看着顾晰深状态的季浅稚闻言愣了一下,垂眸语气平淡地“嗯”了一声,她是那类一起床,第一件事,就是伸个懒腰把窗帘拉开,窗帘打开的人,有阳光的日子都要把被子好好晒一晒,然后坐在飘窗上能晒老半天的太阳。
她喜欢坐在飘窗上感受着阳光,看着书,顾晰深会敲一下她的脑袋,然后把她手中的书抽走,往她嘴里塞一瓣橘子,一本正经地说:“阳光下看书伤眼睛。”
她被坏了兴致,难免不乐意,顾晰深便会笑着又往她嘴里塞一瓣橘子,然后幼稚鬼一般把完整的橘子皮放在她的头顶上,在她气鼓鼓地鼓起腮帮子的时候,往沙发上一坐,翻开她看的书,笑着说:“你就坐那晒太阳吃橘子。”
“我读给你听。”
看书最后成了听书,她屡教不改,都要来这么一遭,飘窗上出现的水果随着时令一换再换,她却爱极了在那个位置晒太阳,嘴里含着甜滋滋水果的时候,入耳的便是是顾晰深的读书声。
从前她是不敢奢望和顾晰深相爱到老的,就像对采摘不到的葡萄,她总会悲观地想,那葡萄或许会很酸,然而或许是从那个有阳光的日子起,她开始想象,那摘不到的葡萄可能是分外的甜,一如顾晰深的读书声。[1]
她晒了那么久的太阳,顾晰深喜欢的也仍旧是阴天,她看着眼前茫然无措却眼里只有她的顾晰深,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后来还是喜欢晴天,时至今日,仍是喜欢晒太阳。
却明白了钱钟书先生的那句话,长期相识并不会日积月累地成为恋爱,好比冬季每天的气候吧,你没法把今天的温度加在昨天的上面,好等明天积成个和暖的春日。
她晒再久冬日的太阳,都等不来名为顾晰深的和暖春日。
或许是对她有愧,死后才会对她生了执念,这样的鬼她也是见过的,她揉了下眼角,若无其事地打量着顾晰深。
刚成鬼的时候,执念最好消,入轮回也快,也少受很多苦,她应该尽快帮顾晰深消除执念的,她努力让自己“公事公办”起来,却轻声问道:“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么?”
顾晰深眨了眨眼,他似乎终于弄明白了自己现在的情况了,可他过了半响后,弯了弯眼,一如季浅稚第一次见他时那样,笑得露出了一口大白牙,干净又纯粹:“你今天都可以陪我么?”
他追加了一句:“就一天。”
季浅稚垂下了头,在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