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久别重逢
阿音见到了惠。
更准确的说……是“禅院惠”。
狱门疆是活着的咒物, 被它收纳入内的东西,会保持一种“静止”的状态。
狱门疆内的时间是扭曲的,与外界割离。
因而, 阿音能在狱门疆里,见到最“新鲜”的记忆。
“阿音。”
黑发的青年微笑着,像多年前那般,温雅平淡, 细水长流,永远对她予以包容, 随时对她敞开怀抱。
是她在这个世界的, 最初的归宿。
他一出现, 四处晦暗的场景都褪色了, 天地之间,只剩下他的眉眼如旧,
哪怕只是记忆构筑的虚无, 哪怕无法真切地触碰到他。
重逢故人, 阿音已经心满意足。
“这是你给自己留下的后手吗?”
阿音看着他,在内心盘桓许久的疑惑终于诉之于口。
然而她此话一出,禅院惠却无辜地眨了眨眼, 焦距落到了别处。
“阿音在责怪我吗?”
他话音微顿, 不知是有意无意,染上了一点委屈。
“才不是为了我自己……更准确的说,我从来都是为了阿音啊。”
转世重生也好, 布局谋略也罢。
他给自己谋划了那么多条“路”,哪一条不是最终通往她的方向?
阿音一噎。
她发现, 也许是作为记忆体的禅院惠卸下了人世的担子, 原先沉闷的性格也得到了解放, 变得更加明朗……活泼了起来?
阿音驻足在原地,双目凝视着那个虚幻的记忆体,嘴唇蠕动,久久无言。
禅院惠先是哂然一笑。
“不必在意,阿音。”
他走了过来,抬起右手,轻轻地覆在阿音的手背上。
阿音瑟缩了一下。
并没有实感。
可是禅院惠没有松开,他垂眸,像是描摹着记忆里的东西,勾勒她手背的轮廓。
“我很高兴……我真的很高兴,是阿音找到了我。”
七十年间,他又何尝不是在近乎无望地等待着。
仅靠那一点咒力,与如附骨之疽般死死缠绕的执念支撑他。
阿音嘴唇微张:“惠……”
“如今,那孩子也叫这名字吧?”
黑发青年话锋一转,谈起了看似毫不相干的话题。
阿音微愣,片刻后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小惠。
她抿了抿唇,“是。说起来你们两个也是奇怪,前世今生都叫同样的名字?”
“啊,那是有原因的。”
禅院惠失笑:“灵魂与名字是相互联系的,‘名字是最短的咒’这句话,你应该听过吧。”
七十余载后,再度转世,姓名不改。
这不是巧合,而是另一种必然。
“就好比阿音与我们的契约,只要一方不悔,就绝不会断绝一样……”
禅院惠忽而从喉中发出一声轻笑的气音。
“算了。如今再谈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了。”
狱门疆内是感知不到时间流逝的。
促膝长谈,不知时光长短。
阿音只知道,她留在他的身边,听他说了很久很久。
从九十年前“五条音”与“禅院惠”的初遇,再到二十年后“阿音”和“禅院惠”的重逢。
故人相见,互不相识。
如今回想,命运可真是比戏剧还戏剧。
也许在意识到阿音身份的那一刻起,禅院惠就明晓了,她与他们,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缘。
所以禅院惠坚信着。
再来一世,他依然能遇到她。
“这一世的‘惠’,应该是陷入了一个小小的哲学难题。”禅院惠卖了个关子,“阿音以后就知道了。若是想要他接受前世的记忆,不会那么简单。”
阿音:“啊……其实我也不想……”
想象不出来。
如果这一世的那两个人都恢复了记忆,她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们了。
禅院惠诧异地瞥了她一眼。
然而讶异转瞬即逝,眸子里满溢而出的仍是溺死人的笑意和温柔。
他只道:“好,那听阿音的。”
封印咒物内没有日出和日落,寂寥的天与地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阿音心里隐隐感觉,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了。
因而,才会这般不舍。
恨不得用烙的,把对方烙在自己的眼睛里,刻在自己的生命中。
没有实体的虚无,却像一个真正的人类,轻柔地捧起她的脸颊,再于她的眉心,印下一个她感知不到的吻。
何其珍重,何其爱惜。
跨越了半个多世纪的执念,于今日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回去吧,阿音。”
他们还在【未来】等你。
………
阿音踏上了漫长到仿佛没有尽头的旅途。
揪着零星的线索,顺藤摸瓜,抽丝剥茧,全神贯注于寻找前世羁绊的遗产,对外界的时间流逝浑然不觉。
或者说,缺乏对岁月变迁的感官,是长生种的通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