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剥离心肉
漆黑的纹路攀在白净的皮肤上, 显出鲜明的反差,如妖冶绽放的黑色曼陀罗,汲取巨渊的无尽淤泥, 吐露纯粹的恶。
“杀了我。”
她在说什么?
“再不快点,来不及了。”
少女的手捏在他的臂膀上, 掐得生疼。
她的意识摇摇欲坠, 离被吞噬只有一寸之隔。
白发的青年家主茫然地驻足于原地, 虚扶着少女瘫软的身躯,他的眼睛能让他看清萦绕在阿音周身的、浓重到与她融为一体的诅咒气息, 这已然无法剥离,唯一的方法便是连同少女一起斩杀。
她很明白这一点。
被她暂时压制在体内的, 是能给人间带来巨大浩劫的灾厄化身。
但是……她在说什么啊?
“对不起, 悟。”她的眼角是干涩的,却像是流尽了泪水,满是歉疚, “对不起……”
“一而再再而三的, 让你看到我这副难堪的样子……”
又一次逼迫你,对不起啊。
半弧状的“帐”隔开了两个世界,外面是喧哗而吵嚷的, 里面是死水般的寂静。
御三家的长老们见危险暂时脱离, 也不顾及被禅院惠的结界阻挡在外的、窥伺中的诸多咒灵,他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扯开了嗓门, 群情激愤,试图将“人类的未来”、“咒术界的安危”此等天大的责任, 悉数压在唯一突破了“帐”的年轻家主身上。
“五条悟,你在犹豫什么?!”
“没听到吗,快点动手!不要错过这个时机!”
“再不动手就晚了, 这是唯一能杀死两面宿傩的机会!”
“你想让全人类都为你们陪葬吗?!”
口舌吐出的言辞,比箭矢还要锐利,扎在人血肉做成的心口上,血淋淋的疼。
“动手,杀了她,五条悟——!”
又是这样。
五条悟半托着阿音的上身,他头颅微垂,散落的刘海投下大片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每次都是这样。
职责,使命,重担……以大义为要挟,一次又一次让他退后、让步,为之妥协。
上回他妥协了。
其结果是什么?
唯一爱他的五条音长眠于墓底,樱花铺在她的身上,好似枕席,久久不散的馥郁花香中,她沉沉睡去,安详而恬静,像是做了一场不会醒来的梦。
他的樱花,已经凋零过一次了。
这一回,他们又要逼着他……妥协吗?
——不,不对。
五条悟倏然惊醒,身后长老们受击的惨叫声在耳畔回响,禅院惠眉宇间尽是嫌恶,凌厉的咒力尚未散去,温驯有礼的禅院家主,头一回在众人面前显露出隐藏极深的桀骜不驯。
“给我闭嘴。”
恍若实质的杀气扼紧了他们的咽喉,人们噤若寒蝉,不敢再大放厥词。
威胁完这帮老不死的长老们,禅院惠当即一掌拍向了结界,然而尖锐的咒力冲击只在其表明溅起一圈涟漪。“帐”的威能只强不弱,在它的施放者主动收起、或是毁坏其锚点之前,“帐”都不会被外力强行破坏。
禅院惠的眉头皱得更深,见无法闯入“帐”内,他只能押注于言语的作用了。
“五条悟,阿音,你们先冷静一点!”
“事情一定还有转机……不用牺牲任何人,这件事还有幕后黑手,你们不用……!!”
禅院惠陡然噤声。
他看到了。
白发的少女抬起头来,对他展露出了何等破碎的笑颜。
一个艰涩的笑容,却让他像是被人正面打了一拳,狼狈地低下了头,再说不出一句话。
她的眼神是干净的,从未被邪祟所污染。
多好啊。
在这个世界,可以收获如此真挚的情谊,一个人和一个世界的天平上,仍有人愿意在她这头压上砝码。
这样就足够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身体里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不能放出来。
绝对不能……再让他出来。
“不、不要……”
禅院惠再也维持不了方才的镇静了,他的瞳孔微颤着,抵在“帐”壁上的手缓缓收紧。
他看懂了阿音的表情。
【谢谢你啊】——她是这么说的。
他低着头,声音支离破碎:“不要,阿音,求求你……”
禅院惠看明白了,五条悟又何尝不是呢?
比起相隔一层结界的禅院惠,五条悟与阿音近在咫尺,看见的也就更多。
她在内疚。
她的嘴唇嗡动着,吐出的气音被烈风撕扯得七零八落。
“对不起……”
——是这样啊。
真正逼迫五条悟的,不是咒术界,不是权势,不是力量……
让他一次次妥协的,从来都是她一人。
曾经的“五条音”,让他甘愿接过家族的重担,将自己终身束缚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