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墨离川
在吃这一项上,春天真心实意感受到李渭的无所不能。
缚在树干上的匕首刺入水中,春天尚且看不清鱼儿在何处,翻白的鱼肚在水面一掠,一条肥硕的银鱼被拖上岸。
她在路途中几乎毫无可用之处,完全是他的累赘和负担,此时也只能托腮看他清洗鱼儿。
他抬眼看她双手揣着,把自己蹲成小小一团,像等鱼吃的狸奴,又生的一双圆而亮的眼,灼灼的盯着他手中的鱼,几乎觉得下一刻她就要抬袖舔舔自己的爪,心觉有趣,指挥她:“天黑了,去生火。”
“哦。”春天摸出火绒,老老实实去林间拾柴,挑了个树影婆娑的好地段燃起火堆。火中的枯枝尚有湿气,哔啵火星四溅,伴着袅袅青烟随风飘曳,往她面靥上扑去。
李渭很快带着鱼回来,嘴里还叼着匕首,见她蹲坐在浓郁烟雾之中,不断往火中喂柴,双眼熏的通红,涕泪盈盈,挑眉笑问她:“不呛么?”
她皱眉挥了挥眼前忽浓忽淡、忽东忽西的烟雾,咳咳喘了两声:“这风好怪,一直朝着我怀里吹,烟好似追着我跑,我去哪儿它跟哪儿。”
夜凉风冷,风穿过树杪的哗啦声连绵不断,熊熊火光舔舐着她的脸,她已然被烤出了一声热汗,胡乱抹了抹鬓角,落下几条脏兮兮的炭痕。
“当心,离火远一些。”他大步迈过来,将火堆拢拨一番,温声道,“你这火势起的不对。”
不过片刻,他挪腾柴禾,手中的火势臣服于他,稳定又温驯,橘色火苗安静舔烧着柴禾,她也并非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女,也有一见即晓的聪慧机灵,却也不得不在这项上败下阵来,嘀咕两声,在一旁给李渭递柴。
李渭利落的将鱼架在火上炙烤,将匕首在火间烧热,去切水边采摘的野芹,听见春天的嘀咕,偏首问她:“你说什么?\
春天悻悻道:“我竟然连个火都生不好。”
“这有何难,不过熟能生巧罢了。”他安慰她,“一回生,二回熟。”
“李渭,你一直这么厉害吗?我觉得你无所不精,无所不擅。”
他居然笑的腼腆又离奇,像十七八岁赤忱天真的少年人:“是真心实意的夸
奖吗?”
“当然。”她捧腮,看他将鱼在火中来回翻烤。
“这天下还有能难倒你的事情吗?”
“你年纪小,见过的太少了...这世上有千百件事情都能难倒我。”明媚火光跳跃在他脸庞上,衬的他眉目清晰如墨,轮廓深邃又温柔,“我所做的,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在外行走十五年,若是连火都生不好,那岂不是要饿死在路上。”
她问:“在外奔波那么多年,不觉得辛苦吗?”
他笑的温和,停住手中动作,反问她:“出来那么久,从长安一路走到现在,觉得辛苦吗?”
她想了想,陈恳的点点头:“其实是辛苦的,但是...我愿意的。”
他点点头:“我亦然。”
她偷偷瞄一眼他:“为什么从墨离军回来后,又要跟着商队走呢?”
“我要养家糊口,云姐生病,花费不少,还有长留,他想念书科举,要为他打算。”他专心致志的将鱼肉切开,“我不善商贾经营之道,不能经商。做商队护卫,酬资尚且可以,而且,入过行伍的人,做这行很趁手。”
“为什么?”
“因为下手足够狠,杀过的人足够多。”他淡声道。
他看起来温良无害,是那种下手狠的人吗?她不信。
春天动了动唇:“李渭,你杀过人么?”
他停下手中动作,看着她,温和的眼神掩盖下有一闪而逝的桀骜,而后把他的匕首递给她。
他的匕首旧而轻,应也是多年的旧物,和她怀中爹爹的遗物截然不同的触感,刀锋细薄如纸,却极韧,在火光照耀下闪着尖锐的冷光。
“这把匕首跟了我十年,是以前从吐蕃人手中收缴回来的兵器,来自吐蕃的一位将军。“他弹弹匕身,荡起一阵轻微的激鸣,“是我第一次上阵杀敌的奖励。”
“它饮过很多敌人的血。”她伸手触触冰凉的匕首。
“那是很多年前了。”李渭凝视着匕首,轻叹,将匕首拭净,入鞘收袖。
她偷听过他和赵宁的对话,对他的过去,有深深的好奇心。
他这样的人,会有一个怎么样的过去。
她目光澄透的注视着他,满眼里写的是异闻和探究,他近来渐渐习惯她这样的目光,并不觉难堪或恼怒,也不躲,
坦坦荡荡将烤好的鱼递给她。
鱼肉白嫩,撒上粗盐,自有一番鲜美,春天吃着鱼,问他:“墨离军是什么样子的?”
“墨离军在瓜州西北二十里一处山坳里,起初这里只是归迁的吐谷浑人居所,因为吐谷浑人故地在青海墨离海旁,他们迁到瓜州后,追缅故乡,也把借居这处叫做墨离川,后来为了对抗吐蕃,朝廷把这批吐谷浑人结成墨离军,后来朝廷惧怕墨离军被吐谷浑人独占,将附近几个小军镇的汉军都并入墨离军,和吐谷浑人分庭抗礼。”
“墨离川很荒芜,和甘露川相比无异于有天壤之别。瓜州城外都是寸草不生的荒野,墨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