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y Curzon·
哪一个是梦?哪一个又是现实?
玛丽几乎是不间断地如此询问着自己, 当她发现自己在1894年1月的清晨醒来, 人生倒退了整整12年时。
究竟那个有着恩爱的丈夫, 有着三个美丽聪慧女儿的未来是她在游轮上做的一场梦, 还是如今刚抵达南安普顿时这个灰蒙蒙的清晨, 是她在极端的打击后产生的幻觉?几乎是恍惚而心不在焉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玛丽在走下甲板时差点一脚踏空, 而她的帽子则再一次, 被凛冽的北国海风倏地从头上摘走, 扔到了冰冷起伏的海水中。
这熟悉的一幕带回了所有因时间久远而略显生涩锈迹的回忆——玛丽向来以自己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而自豪,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想初到英国时的一景一幕,但它们都在她的脑海里, 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都栩栩如生, 并且与接下来几天中发生的事情全部吻合, 大到一场舞会上的装潢与女性服饰, 小到下午茶点的摆设与谈话, 毫无一丝偏差。
这推翻了所有玛丽的怀疑。
梦境不可能如此地真实,不可能包含如此之多逻辑自洽,复杂至极的情节与人际关系。玛丽尽管自诩聪明, 却不认为自己厉害到了能够得以在梦境中构建出一个完整的世界,能够将身边遇到的每一个人的人生都详尽地描绘而出。这只能说明, 她曾经经历的一切必然是现实, 唯有这个解释才是合理的,而她也为自己的现状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答案——这是仁慈怜悯的上帝给予一个悲痛致疯母亲的第二次机会,让她能够再来一遍, 避免自己的孩子们惨死的命运。
她还能有再看见她们面庞,看见她们长大,看见她们步入社交季,看见她们幸福地嫁人生子的那一天。
艾琳,辛西娅,亚丽珊卓。
在那之后的无数个夜晚,这三个名字无数次地被玛丽喃喃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她感谢着上帝给予的这无与伦比的恩赐,同时也在心中暗暗再重复一遍自己的誓言——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哪怕是让自己的双手染上鲜血,哪怕是要让洪水滔天,哪怕是要颠覆整个世界,她也要确保自己的孩子再也不会遭到同样的结局。
而这一切的关键就在于——康斯薇露。
在曾经的那个人生中,康斯薇露与玛丽是极好的朋友,她们会分享几乎是一切的秘密与心事,她的两个儿子,约翰与艾弗与自己的女儿的关系很好,他们甚至还在6岁时悄悄与她们定下了约定,长大以后,艾琳要嫁给约翰,而艾弗要迎娶辛西娅,两个男孩拿着从花园扯下的藤蔓与鲜花煞有其事地做了两个歪歪斜斜的指环,单膝下跪地奉送给了女孩们,于是这两门婚事就这么轻易地在8个保姆的注视下定了。
而在那些孩童们嬉笑玩耍的同时,康斯薇露则与玛丽坐下来喝一杯下午茶,前者会垂泪地诉说着自己婚姻的不幸,诉说着她的丈夫是一个怎样冷酷无情的男人,诉说着她的痛苦与挣扎,以及在那个冰冷宫殿中度过的无数日夜都让她是那么的抑郁,若不是为了孩子,她早就想要放弃自己这样无爱而乏味的人生,再多的金钱与首饰,也无法为她买来哪怕一丝的欢愉;再尊贵的身份,也无法让她赢得一丝真正的爱慕。她急切地想要在自己的生活中找寻到除了孩子以外的一丝光芒,而玛丽怎么也想不到那光芒竟然是一个彼时不过才22岁的男孩,雷金纳德·费罗斯,丘吉尔家族的远亲。
他们爱得十分疯狂,玛丽怎么也想不到看似羞怯内敛的康斯薇露在爱情方面竟然会有这样轰烈而坚韧的一面,贵族夫人拥有男性情人尽管不是一件体面的事情,但也并非不能被上流社会所接受,可当他们想抛下一切——地位,头衔,财富,家庭,一无所有地流浪到世界尽头,只为了能够与彼此在一起时,便完全是一个不同的故事了,这个计划一旦败露,对丘吉尔家族来说,会是羞辱至极,名声扫地的一次打击。
而玛丽,就是将这个消息放出去的人。
她并不为自己的这一举动而感到骄傲,她与康斯薇露也许是朋友,但她们的丈夫绝对不是,马尔堡公爵与库尔松勋爵在外交部门简直就是死对头一般的存在。任何事务上,马尔堡公爵都能稳压她的丈夫一头。甚至是乔治拼命争取而来的南非事务,最后也成了马尔堡公爵的功劳。他为人冷酷,残忍,一切以利益至上,手段无情且毫无廉耻可言,这样的特质使得他在政治事业上无往不利,而不管乔治有多么努力,也只能在他的阴影下打转,眼睁睁地看着马尔堡公爵平步青云,坐到了副外交大臣的位置,距离成为继小威廉·皮特后最年轻的首相只有一步之遥——
乔治不敢公然与一位公爵作对,这么多年对此一直忍气吞声,可玛丽不能容忍这一点。她不能看着自己的丈夫奋斗了那么多年,最后却仍然停留在外交事务次官这个不上不下的职位上。而所有乔治努力的成果,却都最终变为了马尔堡公爵的垫脚石,他如今的光辉,至少有一大半是从约翰那儿抢来的,而玛丽只想让一切变得公平一些。
于是她利用这个康斯薇露告诉她的秘密,在马尔堡公爵的背上刺了一刀。
这个消息造成的轰动远比她想象得要来得严重,尤其是在私人方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