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y·
梅在这本崭新笔记本上, 认真地记录下了她这一整天来钓到的第一条鳟鱼。
12月19号,鳟鱼,5磅。
这是一个飘着细雪, 极其寒冷的早晨, 自从八点开始,她的父亲与她就跟随着罗克斯堡公爵来到了距离弗洛尔城堡不远处的特威德河,那儿早就有仆从为他们安置好了一个舒适而又适合的钓鱼点。这个时间点对于极少早起去参加任何社交活动的梅来说,实在有些过早,不过, 美丽的苏格兰风光——不必说还有严寒的天气——便在她离开城堡的那一刻霎时冲散了她的瞌睡。
“格雷特小姐,这是一份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希望你会喜欢。”
前一天的晚餐桌上, 这个被她爱上的, 不苟言笑又木讷严肃的男人, 难得地用她从不曾听过的温柔语气,说出了这句话,同时还伴随着一份精心用绸布与丝带包装起来的盒子。
梅满心欢喜地接过,以为盒子中或许会是一枚胸针, 或许会是一条项链, 或许会是任何能够暗示罗克斯堡公爵对她动心了的证据——毕竟,在那么多未婚的英国小姐与美国女继承人中,唯一被他邀请来弗洛尔城堡钓鱼的,便只有她一个人。
然而,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本黑封皮的笔记本, 上面还用烫金字母赫然写着“钓鱼记录簿”。
“如今并不是钓鱼的时节,”罗克斯堡公爵似乎是误解了她脸上愕然的神色,耐心地解释道,“因此你很有可能会毫无收获——然而,倘若有的话,那么这本记录簿便能帮助你记下日期,鱼的种类,还有重量。”
梅目瞪口呆地听着他的话,意识到当他给自己寄来邀请时,他的确是真心地想要教导她钓鱼,而非如她和她的父母相信的那般,以此为借口而接近她——要知道,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在梅收到罗克斯堡公爵的邀请以前,苏格兰就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天罕见的大雪,尽那场大雪对伦敦的天气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也没让苏格兰的河流结冰,却足以让对钓鱼不怎么精通的梅明白此时该是打猎的季节,而非坐在雪堆里举着钓竿。
因此,在这天早上,耐着性子听罗克斯堡公爵兴致盎然地讲解该如何判断是否有鱼上钩整整十分钟以后,梅还是按捺不住地打断了他,“公爵大人,请原谅我的无礼,但我实在不能理解,您为何要在一个非常不适宜钓鱼的季节邀请我过来呢?我了解到,下午路易斯公主将与其他她带来的宾客到达弗洛尔城堡,您该不会也为他们安排了钓鱼作为娱乐项目吧?”
“我很抱歉,格雷特小姐。”
就像是某种英国人的条件反射一般,罗克斯堡公爵立刻说道,在梅看来,道歉是英国人万能的答案,任何他们不想回答的问题,都会伴随着一句“我很抱歉”。
“如果我的邀请给你造成了不快,你与你的父母随时都可以离开——”
“不,公爵大人,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梅有些懊恼地看着他那仿佛是被永恒不变地雕刻在了大理石上一般的严肃神情,天知道为什么最受不了英国男人那含蓄内敛的性格的自己,会爱上一个将这种含蓄与内敛发挥到了极致,简直是一门看家本领的男人。本来,能与罗克斯堡公爵一同度过几个小时,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梅自然是求之不得,但这种诡异的,毫无来由的机会,即便再难得,她也感到自己难以不吭一声地接受。
“我很抱歉,格雷特小姐。”
罗克斯堡公爵又说了一遍。
“请别道歉了,罗克斯堡公爵。”梅诚恳地,几乎是恳求着说道,要是她再听到“我很抱歉”几个字一遍,她恐怕就要疯了,“如果您无法告诉我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恐怕我确实不得不离开了。”
适才还说着她随时可以离开的罗克斯堡公爵的神情登时动摇了,甚至还显得有些局促不安,“那好吧,格雷特小姐,”他叹了一口气,将头上的帽子一把扯下,在手中来回搓揉着,“事实是,前段时间,我在报纸上读到了你成为了马尔堡公爵夫人所创办的慈善协会的主要资助者之一,还与范德比尔特太太一起为慈善协会设立了伦敦办事部。之后,我又看到了一张你参加那个可怜的孩子,海伦·米勒的庭审的照片。”
梅挑高了眉毛,又是惊讶,又是喜悦地看着对方;然而,罗克斯堡公爵似乎再一次误会了她的神情,他慌忙地摆起手来。
“请别误会,格雷特小姐,我并非有意在收集有关你的报道,只是都恰巧浏览到了,而这些——而这些——唉,该怎么说呢,让我发觉我似乎过去一直对你有着许多错误的印象,而我——我——我实际上是非常乐于将它们一一纠正的。”
他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神情,梅怀疑他有生之年从未一口气说出过这么长的一段话。
“冬天的苏格兰十分赏心悦目,格雷特小姐,然而我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邀请你过来与我一同欣赏这美景——路易斯公主不太可能将你列为她将要带来的宾客之一,而打猎又绝不是一个对年轻小姐有吸引力的理由。”
“于是,公爵大人您只剩下了钓鱼这个借口,尽管这是一个再糟糕不过的进行这项活动的季节。”梅将他手上局促地把玩着的那根钓竿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