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bert·
的眼中,她永远都会是一个谋杀犯,不管她是否真的动手了。因为她从未为那个孩子的死去而感到愧疚,她从未为了那个孩子的死去而做告解,而祈祷,而赎罪,因为她心里的确希望那个孩子死去;因此,她今日所遭受的一切,谩骂也好,侮辱也好,误解也好,都是她让她的孩子死去的报应,都是上帝降临于她的惩罚,以世间律法的形式而呈现,她该平静的接受,而不是继续想方设法地逃脱。
“而与此同时,母亲,那些真正犯下不可饶恕罪孽之人,却申请了上诉与保释,甚至比我们更早便大摇大摆,毫发无伤地离开了法院。告诉我,母亲,什么样的神,会想让我们肩负着这样的罪恶感,会让这样不公正到了极致的一切在人间发生?难道你要告诉我,在绞刑架上被绞死,就是艾格斯·米勒应得的命运,就是上帝为她安排好的计划?”
他不是在向已经死去,再也不可能听见他的声音的母亲嘶吼,阿尔伯特知道,他是在质问着这个兀自旋转永不停歇的,被神创造出的世界,这个不会回应任何祈祷,不会展现出任何神迹的神像,这个为了世间众生的罪而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男人。他是在质问着动摇了的自己——那个自认为无比虔诚的阿尔伯特为何会认为艾格斯·米勒说出的话是如此的讥讽,如此的荒唐,明明她所说的一切都与他的母亲在失去了自己孩子以后说出的话并无二致,为何会让如今的自己感到如此的不可接受?
或许是因为,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终于让他看到了艾格斯·米勒所面对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社会。人们不会点头哈腰,而是用鄙夷恶毒的眼神注视着她;人们不会张口闭口都是“您”,而是会将阿尔伯特几辈子都没听说过的污言秽语一股脑地向她扔去,仿佛每骂出一个字,就能多为自己赚上一英镑似的;人们不会通情达理地认为犯下的错误不过是无心之过,而是会揪住不放,乃至于否定艾格斯·米勒整个人的存在。
一幕幕令人难以忍受的情形终于让他明白,他的信仰,那根为着他的母亲而拥入胸怀的玫瑰花刺,是多么虚伪的信念。
至少那一刻,阿尔伯特相信,在艾格斯·米勒的眼中,突然出现在法庭门口的乔治·斯宾塞-丘吉尔要远比手中冰冷的十字架看上去更像是神明。
在每一次遭受约翰·米勒的暴行时,艾格斯·米勒想必都在祈祷,希望上帝能让这一切结束,但那并没有阻止约翰·米勒。
在每一次听到旁听席上传来的辱骂时,艾格斯·米勒想必都在祈祷,希望上帝能让那些声音消失,但那并没有阻止愤怒的村民发表着自己对她的意见。
在怀着那个不被需要的孩子的日日夜夜中,艾格斯·米勒想必都在祈祷,希望自己不必再肩负着这个负担,若是上帝真的回应了她的祈求,为何又要让她来承受一切的苦果?
阻止这一切,真正让艾格斯·米勒得以从悲惨的生活中解放出来的是康斯薇露与阿尔伯特自己,但是他绝不会把自己与自己妻子的行为称之为上帝的旨意,那便等若否定了康斯薇露的勇气与努力,否定了她眼里所闪耀的,阿尔伯特从未在任何人脸上看到过的光芒。
那又置自己的信仰于何地,阿尔伯特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已经无法再像过去那般,像他的母亲希望和要求的那般全心全意地相信着上帝。
康斯薇露已经向他证明了,光坐在旁观席上默默地祈祷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唯有如她那般果断地剪掉长发,挺身而出站在辩护席上,真正地为自己的渴望而去努力,才有机会扭转一切。
他知道,如果他的母亲,他的神父,甚至任何一个其他笃信上帝的人听到他此刻的话语,都会认为康斯薇露的所作所为是受到了上帝的感召,是全知全能的天父的安排。一切都尽在他的安排之中,凡人之流不可妄测他的计划。
但阿尔伯特不那么认为。
或者说,不再那么认为了。
“母亲,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他低声说道。
“我可以肯定的是,我的妻子今后还会做出许多违背上帝旨意的事情——她甚至可能会为妇女们争取合法的离婚权力,会支持一个女人成为罗马教皇,甚至说服一个神父为两个同性恋人而证婚。相信我,母亲,这些事情她都做得出来。
“而我想站在她的身边,以一个丈夫的身份,支持她,为她骄傲,因为我现在知道了,她所作出的事情,尽管表面上看去不合常理,有违教诲,甚至有违法律——但却能帮助到许多真正需要帮助,真正在痛苦中挣扎而需要救赎的人们。那才是我想要与她一起并肩完成的事业,那才是我渴望实践我的信仰的方式——去修正上帝在这个世间留下的错误,而不是告诉她,就像我与她为了爱德华的事情而争吵时的那般,她的所作所为是错的,只是因为她的思想不符合一本在快两千年前留下的几本书上所记载的言论。
“如果上帝无法原谅我这么去做,如果你无法原谅我这么去做,那么,我很抱歉,母亲,就像我说的,我也许会让你失望,而我要到死后才会面对天父对我的审判——至少,在那之前,我想活得问心无愧。”
他站起了身,走上前去恭敬地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