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朋友的第十三天
艾谱莉想要从梅琳达修女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没有成功。
梅琳达的手好似一只铁钳,紧紧铐在她的手腕上。这只木偶裂开,淌出了腥气十足的泥浆。
她粗暴地把艾谱莉从床上扯起来,连拖鞋都没让她穿,拽着艾谱莉往外走。
孤儿院的一间宿舍里睡着十个孩子,艾谱莉睡在最靠近窗户的床位上,距离门最远。
除她以外的其余九个孩子,没有一个孩子醒过来。
“您找我什么事?”艾谱莉小声问,她使劲想把自己的手拽出来,反而被握得更紧,“您能放手吗,我的手腕好痛。”
梅琳达没有理会她,她几乎是拖着艾谱莉在地上走。
那些地上的石子和没打扫干净的小碎片硌着艾谱莉的脚底板,地面的凉气一路从脚心钻进去。
她们就快要走出宿舍门,艾谱莉死死抱住旁边的床架,一步也不肯走,“我不想走。”
她哀求道,“我可以不走吗,梅琳达修女。”
梅琳达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艾谱莉从来不知道她的力气有这么大。
其他人睡得太熟了,比起睡着更像是死在温暖的被窝里。不止是艾谱莉的宿舍,这层楼所有的宿舍都一样。
艾谱莉被梅琳达撕着头发摔出去,一头栽到地上。往日里入夜后依旧吵吵闹闹的宿舍大楼安静无比,她们闹出的动静却没吵醒任何一个人。
走廊的灯有点时间没有维修了,忽闪忽闪,衬得两边掉漆的门板越发诡异。梅琳达的脚步声一下一下。
入夜后为了防止孤儿院的孩子偷偷跑出去,修女们会在清点完人数后锁上宿舍大门。也许梅琳达有宿舍大楼的钥匙,但艾谱莉没有。
她就地一滚,躲开梅琳达过来拽她的手,慌慌张张地往回跑。
梅琳达以为艾谱莉在惊慌失措中昏了头,慌不择路地跑回原本的宿舍。她不紧不慢地跟在艾谱莉身后,没想到被迎面砸来的门板狠狠撞到头。
好几秒,梅琳达的世界模糊伴随眩晕。艾谱莉趁这个机会从她身侧溜过去。
走廊两头都是楼梯,艾谱莉飞快地跑上好几层,靠在楼梯口喘气。
这栋楼就好像只有她们两个人,平时熄灯以后还躲在宿舍里玩闹的孩子们都不出声、不动作。
艾谱莉又听到梅琳达的脚步声,就在楼梯上。她捂住自己的嘴,害怕喘气声太大。
没穿鞋反而成了她的优势,她的奔跑听不见一点声音。
艾谱莉从另一边楼梯下楼,正好和梅琳达错开楼层。她笔直往下跑,目标是一层,但不是大门。
孤儿院的宿舍楼一层每晚都会安排修女轮班守夜,维持宿舍楼的晚间秩序。
今晚前半夜值班的人是梅琳达,但艾谱莉记得后半夜值班的修女是安娜。
她不知道时间,宿舍没有钟表,她希望安娜已经到值班室等着了。
值班室的一点亮光像是摸索抽屉时出现的一把钥匙。艾谱莉在粘稠的油漆中奔跑,朝那点光跑去。
她耳边再次出现令她颤抖的低语,“你知道该怎么做。”
艾谱莉打了一个寒颤,她拖着发软的身体,在值班室的门缝外观察了一会儿。
安娜修女的身影在门缝里晃动,正在为自己冲一杯速溶咖啡。
艾谱莉心中一缓。她不信任梅琳达,梅琳达到孤儿院工作没有很久,但安娜不一样,她在孤儿院待了有四五年。
四五年前,艾谱莉还跟在妈妈身边,那时候她只有一两岁。
艾谱莉第一次没有礼貌地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安娜修女!”
“是艾谱莉吗?”安娜疑惑地回头,她的视线落到艾谱莉□□的脚上,“你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
“这不重要,”艾谱莉说,她感到阵阵发冷,“梅琳达修女有问题,她正在追我,您有宿舍大门的钥匙吗?”
“有,”安娜放下咖啡,“你要出去吗?”她有点迟疑,“可是现在很晚了。”
艾谱莉坚定道,“我们先离开,离开后我再跟你解释。”
安娜思考一下,相信了艾谱莉的话,“好。”她扭身回抽屉里找钥匙。
艾谱莉扯平身上拽开破口的睡裙,紧张地听门外的动静。
脚步声。
不是来自于门外,而是来自于门内。
艾谱莉回头,安娜已经走到她面前,她从没见过这位温柔可亲的修女露出过这种表情。
安娜高高举起手里的扳手。
那幅静美的油画崩裂开,细细密密的千足虫扭着一节一节反光的身子从撕裂的人像中爬出来,甲壳上泛着绿意。
这是艾谱莉最后看到的。
随后剧痛遮盖了她的意识。她昏了过去。
首先是额头上的钝痛,然后是回荡在大脑里的耳鸣,再是闷热,还有身体四周传来的麻木。
艾谱莉费力地睁开眼睛,从额头上流下来的血混进她的右眼里,激得她眼泪往外冒。
她眨了眨眼睛,脸蹭着微烫的硬面,直到眼睛不那么痛之后才发现她看不清周围不是因为眼睛的问题。
她身处一片黑暗而窄小的空间里,一丝光都透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