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意谎言
关承宣是在孩子被葬后的第二天离开汴京,去了祁国一部落当兵探。这是一个非常危险隐秘的政治任务,朝廷中,几乎没一个人愿去的,何况是他这样的贵族公子。几乎等同于九死一生。如果身份被揭穿,后果有什么下场,必然可想而知。
两年之后,顾峥回忆关承宣的死亡——假如,假如他不是为了保护救她和周牧禹两人,那么,他的身份完全可以不被暴露的,完全可以安安稳稳,回到平安侯府。
在礼葬完孩子后,他穿着一袭玄色罩黑纱锦袍,人,久久伫立在墓前,像个石雕塑像。妻子江碧落彻底已经疯了,精神失常,她在墓碑旁笑嘻嘻地,还在抱着个枕头摇。关承宣已经没有心思去看她。事实上,差不多所有侯府中人也不想去看她。侯府老祖母和太太一个劲儿擦眼泪。关承宣母亲或许是在想,当初,若是不为了和婆婆斗气较真,关承宣必然也不会和这个妖孽作精成亲,是她害了自己的儿子,是她害了自己的孙子。
关承宣蹲下/身,给自己的儿子坟头墓前放一些花,放一些小玩具。
然后,他就站起来,身子有点摇晃晃地,对母亲和祖母说道:“祖母,母亲,我打算去祁国,明儿就动身……”
侯府祖母和太太异口同声:“你疯了!你不要命了吗,孩子?!”
关承宣嘴角涩涩笑了笑,侧眸,看了看旁边的妻子江碧落:“你们帮我好好照顾着她,麻烦了……”
侯府老祖母和老夫人身子颤颤地,差点晕死过去。
关承宣就这样走了,离开了汴京,去了祁国当兵探细作。整个侯府,鸡飞狗跳,谁都阻拦他不住。
早春二月的天气,湿漉漉,刺骨的料峭冷风吹在脸上如刀割般疼痛,关承宣骑着马,事实上,就在出发前的一个日落黄昏,他又去了曾经顾峥所住的那处小四合院,以及,她在不远某条街巷所开的糕饼铺。他牵着马,打量着那些早已换了主人的旧宅房子和店铺——那应该是他此生最温情、最舒适的时光吧,女人和离了,身是自由的。
他可以堂堂正正,名正言顺去看她。去帮助她。
他闭了闭眼睛,感到好笑。瞧,多么卑微。终究重又睁开眼,摇摇头,轻叹一息,轻跨上马背,仰起马鞭,掉头而去。
※※※
顾老爷子顾剑舟有天觉得自己身体恢复差不多了,他觉得一个人完全可以出王府逛逛。女儿生病了,得了雪盲,他表面没什么,却心底比什么都着急。他听那表侄女徐茜梅说,搞不好眼要瞎,便让徐茜梅带着他去城南一庙里拜菩萨上香。顾老爷子最近十分信佛,虽说发妻年轻时得过雪盲,然而,也不像顾峥时间闹这么久。徐茜梅懒洋洋染着手指甲,十分不耐烦的口吻:“哎,我说舅舅呀,你就别作死作活了!求什么求,你有那精神气儿,还不如好好呆在王府保重你自个儿!”
说什么都不去,甚至还嘴里嘀咕:“又不是你们王府的使唤丫头!有那么多宫女太监不去使唤,偏来支使我!”
顾剑舟气得直摇头。就这样,他一个人拄着拐杖便悄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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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佯称是燕国世子手下的泼皮无赖还在整个汴京横行撒野。
这日,春风料峭,太阳昏昏沉沉,像被人打碎的鸡蛋黄,倒洒在了天幕,只从云层缝漏一点微黄的光。
顾剑舟雇了一辆马车,虽说有些老态龙钟,不停咳,到底比往日气色精神好多了。
他拜了佛,回到途中,正坐马车里想着,自己是不是前半生的灾孽会消一些,菩萨会原谅他——
他赤手空拳打天下,最后,竟混成了江南首富,地方一霸,期间,多少条人命鲜血在他手里无端葬送——
最近午夜梦回,时常都是要来向他讨债索命的一个个冤死鬼。他常常从半夜噩梦中惊醒。“娇娇?女儿!”
因为,那些冤死鬼说,你现在是报应,你女儿眼睛之所以会瞎,都是因为你……他胸口起伏着,身上额上冷汗不止。
就那么想着——
“救命!救命啊!畜生!你们这些畜生!住手!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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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老爷子那天死了。
死在一群打着燕国世子名号、在京城四处作乱、奸人/妻女的匪徒盗寇手中。
顾老爷子兴许有那么一瞬间,出现了暂时性幻觉,还以为自己是当年那个威震整个江南的顾剑舟。就在他的马车从庙子出来,路经一河边羊肠小道,他看见一群盗寇土匪,将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们手脚捆起来,按在地上,扒光她们身上的衣服,正准备各种畜生猪狗暴行。
那些女孩子们在求他,脸上泪泥模糊,图花了一脸。那车夫吓得屁滚尿流,叫他赶紧走。
顾老爷子拄着拐杖,一边剧咳不止,不但不走,反而下马车指着那些禽兽不如的畜生骂不停。
“你放了她们!我身上有银子,你放了他们,要不然,咳咳咳,咳咳咳……”
顾剑舟是被一支长.枪刺穿了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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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尸体被抬回王府时候,周牧禹正亲自坐在矮榻给顾峥一口一口喂药。
夫妻两嘻嘻哈哈,大厅里正有说有笑,看得旁边的徐茜梅直瘪嘴冒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