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开眼
又是仲春。桃花簇簇开,烟柳满皇都。
关承宣一袭黑衣劲装,从马匹利落而下。身后一卫士笑:“世子爷,咱们如今可算是回京了,这一去差不多就是一年半载,这京里的醉仙楼我都快忘记什么滋味儿了!”“你还在叫世子爷呢!”另一卫士去拍前面那个的头,“咱们现在应该叫关副将军!懂了吗?!”关承宣哈哈仰面笑:“你们吵个屁!这世子爷也好,副将军也好,先回去洗个澡再说,赶快几天几夜的路,身上都有汗臭味儿了!”
一行队伍便笑吟吟都下马,向平安侯府大宅正门步去。
岁月果真如一把刻刀,眼前的男人,依旧剑眉星眸,身高臂长,体貌奇伟,然而,短短不过一年韶光,他的眉眼早已刻满了风霜,兑换了早年前那些鲁莽跳脱之气。
战场,是一个好地方;昌州,也是一个好地方……关承宣曾给顾峥写过一首诗:“丈夫志气掀天地,拟上百尺竿头立。百尺竿头立不难,一勤天下无难事……”,元正二十九年,也就是今年的初冬,昌州太平山面临一场大风雪,士兵们被饿的饿死,冻的冻亡,那时,他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吊着最后一口气,带着几十个为数不多的残兵铁骑,闯出太平山,一路啃过将士们的尸体果腹,吃过生蛆发霉的动物残骸,将敌军首领的拉喇乌尔王子一举擒获。敌人,终被赶出了嘉玉关,而关承宣,被皇帝直接由校尉受封为本朝最最年轻的副将。
男人生命中无非有两样东西最为重要,一个是女人,另一个,则是事业。
关承宣走向平安侯府的宅子,闭眸,重重深吁了一气。
一年前,情敌周牧禹的那话仿佛言犹在耳,他忽然怅怅回思:是不是今天,就有资格站在那男人跟前,和他一比高下了呢?
※※※
顾峥决想不到,他们三个人,如今,会在这样的情形下碰面。关承宣和周牧禹也都更想不到。
“娇娇!”
侯府大厅,关承宣一走回去,居然顾峥正站在那儿。“关世子!”周牧禹冷着脸,道:“你可算是回来了?要不要你来给你妻子母亲解释解释,她们究竟是谁?”站在侯府大厅的不仅有顾峥,还有周牧禹。身穿药玉色织锦袍,外罩一件貂皮镶边暗蝙蝠纹的烟色外氅,头戴一顶墨玉冠。侯府的大厅,压压跪了好多人。侯府老太君,侯夫人,还有冯碧落等等。一个小女娃儿被个婆子牵过来,关承宣大吃一惊,正是苗苗。
苗苗哭得眼就像核桃,一见了娘,赶紧扑地跑过来。“娘亲,娘亲——”
顾峥也是泪如雨下,像护小鸡仔似地,立马将自己的宝贝女儿紧紧、紧紧拥在怀中,又是亲,又是吻。“你吓死娘了!苗苗,你吓死娘亲了!”
……
关承宣立即大骇。
※※※
江碧落忽然有一种想立马去碰死的念头。
所有人把目光齐齐盯向她,侯府老太君觉得她让自己丢了脸,婆婆侯夫人觉得是她、让她恨不得找地缝去钻。现下,儿子回来了,并且打了胜仗立了大军功回来,却找不到一丝兴奋喜悦,不停地给周牧禹赔离,道歉,磕头认错:“晋王殿下恕罪!晋王殿下恕罪!都怪臣妇等头脑昏聩,有眼不识泰山,误听了我那儿媳妇的话,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周牧禹声音淡漠,语气尽量保持平和。
侯夫人瑟瑟发抖:“晋王殿下恕罪!望晋王殿下恕罪!”
晋王冷笑一声,忽转身对关承宣道:“你那媳妇以为,我妻子是你养在外面的女人,而我的女儿,则是你和她在外面的私生女……”
关承宣感觉自己的脑门子,整个都闹嗡嗡快要飞转起来。“——江碧落!!”
表妹也不叫了,这女子体弱多病,随时可以被风吹熄灭也顾不得,“你犯什么糊涂!抽什么疯!你要闹笑话也就罢了,还要咱们整个侯府全跟着你闹笑话吗?”
然后,又去责她母亲:“娘!你也是老糊涂了是吗?事情也不先好好查一查,你们这样子真的让我很丢脸知道吗?”
侯夫人也气得心肝胃疼。这还是第一次被儿子责怪教训。
老太君道:“好了!宣儿!我早跟你说过的,你这表妹,她不中用的!教你好生再找两房妾来伺候,你怎么就不听呢?哎,我人老了,管不了了,管不了,咱们现下好好跟殿下赔礼道歉才是……”
……
江碧落的眼泪簌簌往下掉,忽然,两眼发黑,一口血堵在胸口,又经过喉咙,忽喷了出来。
江碧落突发疾症,昏死过去。
※※※
整个侯府闹轰轰、乱糟糟,后来又发生什么,因顾峥陷入终找回女儿的狂喜里,也没仔细多想。
恍恍惚惚中,那江碧落晕倒了,关承宣这才一吓,赶紧将女人打横抱起来,招呼丫头婆子快去请郎中。
关承宣那双眉眼是孤独的、压抑的,苦涩的,悲凉的。“对不起,娇娇,真很对不起……”
他又看看怀中所抱的女人,“请原谅她这一次……”
顾峥这才大震,也抱着自己的女儿苗苗……还说什么原谅不原谅呢?
现下情况,她忽然不敢去看关承宣的那双眼睛,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