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虎车
孙翊失笑,将醉倒在地的孙权搀了起来。步遥的脸发热般得烫,站在一侧,也帮不上什么忙。
孙权的手臂搭在了孙翊的肩上,虽然垂着头首,但也能看出,他要比孙翊高上半头。
孙翊的力气不小,轻而易举地就将孙权搀到了榻上。
庭苑内的婢子随后而入,迅速清理了地上的酒渍残瓷。
令步遥感到奇怪的是,那些婢子看到孙翊时,眼神躲闪,动作明显有些慌张,且面露惧色。
那神情,就像是看到了凶残嗜血的猛兽。
孙翊对孙权这个次兄很是尊敬,对她这个妾室态度也算不错,或许是这两个婢子是新来的?胆子有些小?
步遥看着那两名婢子,想不出个所以然,便决定不再多想,反正也是孙翊自己府上的事。
雨她无瓜。
孙权仰面躺在榻上,嘴里嘟囔着什么,是个人都听不清他到底在讲什么。
孙翊无奈摇首,临走前,还自言自语了一句:“他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步遥冲孙翊的背影施了一礼,孙翊口中的“他”,便应是孙权了。
她微微低首,看了一眼榻上眉宇微蹙的孙权。
孙权之前是什么样的?步遥当然不清楚,眼前的孙权,她也不怎么了解。
步遥摇了摇首,又走至了棱格木门前,正欲将门闭严,却被夜幕之景吸引。
是夜宛陵,被微云半遮的皎月,竟透着幽微的锈红色。
经不住秋雨后的湿寒,步遥没看多久,便掩上了门,吹熄了烛火。
归至榻边时,她斟酌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迈过孙权,靠在墙边,缩成小小的一团。
步遥的小脸冲着孙权的方向,时刻观察着他,就像只一遇到风吹草动,就伸长了脖子的狐檬。
今夜步遥不欲再睡,反正白日也睡够了,她准备一直盯着孙权。
毕竟孙权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她又是他的小老婆,步遥生怕孙权会酒后乱性。
一夜过去,令步遥担忧之事没有发生,她还是安睡了几个时辰的。
起身后,孙权已不在身侧。
榻边放着被清洗得干干净净的骑马服,上面有着清洗淡雅的皂角香。
步遥洗漱后,换上了骑马服,正欲为自己束发时,突然意识到,昨日在楼船上,孙权将她的发环拿了下来。
她又没带多余的钗饰,总不能就这样披着头发去围猎吧…
步遥对着自己的长发犯难,正想着去寻婢子借个钗饰束发,刚一回首,便撞上了穿着缇色猎服的孙权。
孙权的额前还系了玄黑抹额,抹额的中间嵌着用贝类雕琢好的圆型图腾,衬得他碧色的双眸又深遂了许多。
狗男人嘛,穿得也自是人模狗样的,看着还算赏心悦目。
孙权的衣服就没重样过,一天换一身。
“妾身见过主公,主公昨夜睡得可还好?”步遥硬扯出了一丝甜美的假笑,向孙权问着安。
孙权上下打量了一番步遥,开口命道:“伸手。”
步遥瑟缩着伸出了小手,孙权又道:“掌心朝上。”
步遥依言翻转了手背,将掌心冲上,她自是不明孙权到底要做什么。
不会是要打她手板吧……
莫非是昨夜她强吻一事败漏了?被孙翊告发了?
步遥有些发慌,忙闭上了双目,却觉手心微凉,并没有预想之中的痛感传来。
她慢慢睁开了双目,手心处,正放着她的黄玉发环。
原来它在孙权的手里,步遥欣喜道:“多谢主公。”
孙权只觉那发环的成色和质地都太过粗糙,他就没见步遥穿过什么好衣服,也从未见她佩过任何发饰。
只单单是一发环,便能让她笑得如此开心。看来回去后,得命工匠选几块好的玉料,为她打几件贵重首饰。
想到这里,孙权微抿了下唇,又道:“回富春后,把这个扔了。”
“为何要扔?”步遥不解地问。
“孤要你扔就扔!”
见孙权又是一副凶巴巴的嘴脸,步遥暗骂暴殄天物,嘴上却怯声答道:“妾身回去就扔…”
*
丹阳远郊,秋风飒爽。
孙翊骑在骏马上,迎着巳时的日光,微眯着眼睛,打量着熟练挽缰的步遥。
汉人女子很少有这么小就会骑马的,他小妹孙尚香是个例外,一般擅骑射的,都是胡人女子。
步遥虽然美貌,但却是典型的汉家美女,而且看着娇小又柔弱,风一吹就要倒似的。
孙翊又想起了昨夜步遥令人惊异的行为,越想他越觉得不可思议。
兄长之妾,是被什么邪物附体了吗?
“叔弼。”
孙权突然唤了他的表字,孙翊回过神来。
秋风将孙权抹额的系带吹起,他冷白的面容上染上了几丝肃杀之意。
隔着飒飒的风声,孙翊沙哑着声音道:“兄长怎么将小嫂嫂带过来了,这狩猎之地,可不是女人应待之处。”
地上细小的沙粒被风吹起,打着旋儿,马有些受惊,孙权一边勒马,一边道:“孤今日要带她看看工匠们新制的射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