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3

和他拥有一张相似面容的银发少年挎着一只小篮子,装着几根少得可怜的胖豆荚，面容严肃地与萨泽杜斯对视。

明明隔着一张面具,少年依旧毫无障碍地开口：“萨泽,果然是你。”

不知道是因为洛修斯这样笃定，好似早有预料的语气，还是洛修斯与主亲密无间的关系……萨泽杜斯突地升腾起一种隐秘的羞耻感……让他不想回答，只想转身离开。

明明是为世人唾弃的魔族,却出现在教廷，管与他毫无相干的闲事。

萨泽杜斯踩在那一株豆苗上，唇线绷直,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但刚刚还揪着缪金二世的后颈皮气得跳脚的神职者一下子气全散了，把猫丢到一边,向戴着面具的男人行了一个讲究的教廷的见面礼，语气却难藏激动：“先生，您来了。”

男人面具下浅淡的嘴唇依旧绷紧，过了好久，他才“嗯”了一声。

“圣女今日已经出城了，您可能在落日前都等不到她回来了，”神职者说，“需要我们为您转达什么吗？”

“不需要。”男人动了动嘴唇，“我只是来告知你们，人族和妖族开战了。”

神职者抬头，一愣。

他们久居在神心城,固守这一方狭窄的土地，到现在都只是勉强自保下来……而外面的世界依旧动荡，依旧瞬息万变。

人族和妖族，已经共守和平契约几千年了。

“所以教廷现在暂时是安全的。夜鸮的信徒短期内不会再来神心国。”男人说，“但这场战争打到最后，人族必败。”

神职者愣愣地看着男人。

这位先生始终神秘……他是好心的，但这里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可他们信赖这位先生说得所有话……也能够理解。

人族经受疾患天灾到现在，已经没有了和妖族抗衡的资本。

“我对此无能为力，你们……好自为之。”男人始终穿着薄黑军服。他整理了一下袖口，淡淡道：“我该告知你们的已经说完了。告辞。”

所有神职者怔忪在原地。

无人可见的黑色羽毛轻轻落在地上。

可在男人即将重又消隐不见时，洛修斯开口：“萨泽，不和我聊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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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修斯捧着一杯薇拉教他泡的花茶，坐在高脚凳上。

凳子有点高，脚尖点不到地。他晃了晃悬空的小腿，喝了口茶，说：“这里没有人，也没人能进得来……你可以把面具摘掉了。”

洛修斯对面坐着一个黑发青年，戴着一张银制半面具，唇线依旧紧绷。

四目相对。

萨泽杜斯率先转开了眼，不冷不热地说：“到哪儿都有你。”

洛修斯说：“主所凝视的地方，我必往之。”

“……呵。”

洛修斯叹了口气……他开口第一句就是萨泽杜斯最最最不想从任何人嘴里听到的话：“萨泽，你仍然保留了大天使长的许多特性。”

萨泽杜斯的嘴唇重又绷直了。

洛修斯却还在慢腾腾地往下分析：“善良，悲悯，有责任心……”

“够了。”却被冷冷地打断了。

“你还有别的事吗？主让你来的？”萨泽杜斯问。

这是两个问题。洛修斯想了想，分别回答：“嗯，嗯。”

“……”

“那请你说正事。”萨泽杜斯说，“不要浪费时间。”

洛修斯看了他一眼：“我以为在讲话前先夸夸你，你会比较好说话。”

萨泽杜斯：“……”

他几乎没有忍住当场离席的冲动：“不需要。”

“你是主创造出的最具有智慧力的造物，”洛修斯毫无惭愧之情地在讲正事前又夸了萨泽杜斯一句，“所以我想同你探讨几件事情。”

果不其然，萨泽杜斯的坐姿稍稍缓和了一些。不再像是随时都要走的样子了。

口非心是。洛修斯想。

洛修斯说：“你也知道了，人族和妖族已经开战……你认为这场战争中的得利者是谁？”

这场战争持续得久了，人族必然是败者。

而妖族也会元气大伤。

“这正是讲不通的地方，”萨泽杜斯微微蹙了蹙眉，“因为这场战争……没有得利者，只有亡者。”他顿了顿，“唯一可能从战争中得利的一方，已经消亡了。”

洛修斯看向萨泽杜斯：“是的。”

唯一能够从死亡中获利的，只有不死族。

可不死族已经选择了覆亡。而王长眠于冰雪之下。

洛修斯低声说，仿佛自言自语：“可倘若无人得益，这场战争存在的意义在哪里呢？”

萨泽杜斯蹙着眉，没有说话。

这是他唯一没有想通的地方。

自从黑死病降临人间，像有一只手一直在背后推动着人世间向前走，一步步走进混乱，无序，阴霾。

没有造物……也没有神明，能直接从死亡中获益。

除非……除非什么呢？

萨泽杜斯有种隐隐的不安的直觉，但他尚未想出这直觉指向了什么。

洛修斯轻叹：“但无论是否有人得利，我们都应该做点力所能及的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