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棋盘（10）

季无忧曾经见过这样的眼睛。花满楼就有着这样一双眼睛，黯淡的眼, 却有着最为明亮的心, 温暖如花开。如果他不说, 单是打个照面，你几乎瞧不出来，他是一点都看不见的。季无忧自眼前这个少年身上，看见了一点花满楼的影子。

她很轻易的对原随云生起了一点好感。即便她曾在他身上感受过一点阴霾与压抑的气息，不过初见那样的情形，有点想法太正常不过了。

“当然可以。”季无忧道, 她思索了一会儿道：“既然是我发起邀请, 那么棋局的规则, 就由你定吧。”说罢, 她已开始着手去收拾那半局残棋。

原随云沉吟了片刻, 突然笑了起来，接了季无忧的话：“公子这么说的话，那我就不多客气了！”他神情看不出半点端倪, 语气无懈可击, 一个谦逊之中，又仿佛有三分骄傲的少年形象便出现在眼前：“既然要下棋, 不如便来些更厉害的，也下得更尽兴一点。......我们各自闭了眼来下，由丁枫和这位姑娘来落子，如何？”

季无忧心中忍不住拍案叫绝！世家养出来的小公子，除却风度外, 脑子果然也是一等一的好。这样的处理方法，简直是教科书式般的化劣势为优势的案例！

试问这样微带了挑衅，又似乎带了怂恿，然而乍见之下进退得宜，又完美戳中爱棋者弱点的提议，谁能够拒绝得了？少年意气，心比天高，即便并不会闭眼下棋，大多数人也会硬着头皮应允，绝不会表现出一丝一毫退却之意。即便对方真的退却了，原随云仍旧可以占据主导地位。

季无忧看透了对方的用意，却没有拆穿的意思。为了凝注注意，她下棋从来安静，鲜少下棋之前让人定规则的——她这么说，本就是给原随云机会反应，如果他没有反应，那就只好她自己来了。

季无忧并不愿意有意去提及旁人缺陷。然而原随云看不见，她就必定会闭上眼去和他对弈。弈星，即代表落子无悔的精神，以及绝对公平公正的棋局。但是她平白无故闭上眼，无疑显得很蔑视对手。

原随云这个提议正着点上，与季无忧所求恰好殊途同归，两人都对此非常满意。

思绪流转不过转瞬之间。

“自当应战！且来！”当提起下棋时，她就与平常仿佛判若两人！季无忧微勾唇角，神情之中不意已带了狂热之色！棋盘上的王者，无论何种棋局，自然都能运筹帷幄！心中自有天地棋盘的人，又怎么会怕下区区盲棋！

棋盘纵横十九道而成方格，关于描述棋子落处自有一套方法，通俗点来说，可以理解为坐标。两人闭着眼睛报坐标，旁人帮忙落子，胜负分出，棋局终了的时候，两个人差不多心里都会有数。而旁观之人，如果于此道不精，只需看着照着他们所说落下棋子的棋盘，输赢也可一目了然。原随云说的差不多就是这个原理。

真正弈棋的高手，都会这么一手，但是这样下棋，却无疑更废脑子，除却弈棋的本领技术之外，还要有着对全局的把握以及良好的记忆力，否则这样一局棋是下不起来的。

这样的棋局，无疑显得很有逼格。至少已有不少人听见这么一出后，惊奇的围了过来。虽然真正懂棋的人未必有多少，但这样的情形，看个热闹，饭后同人吹嘘几句，也算得上一手的谈资。

季无忧全然不为外物所动，心思只在棋局之中。因着闭了眼，精神便显得犹为集中，她的思路更加清晰，慢慢的进入了一种奇妙的境界，仿佛天地间只有她与这一盘棋。

当一颗棋子落下，无数条路便虚幻交横出现在了季无忧眼中。预料先机，真正的运筹帷幄，将对手所有动态掌握于手，那是不同于往常的一种境界，如果说往日她可为棋盘上的王者，今日，她就像棋局里的神祗。

她如今的状态，算得上真正的超然物外，连对手也不在她的视野之中，她眼中已只留下了这盘棋。

她的心变得很宁静，没有一点心浮气躁，也没有一点往日非胜不可的**。她只是在下一盘棋，享受弈棋的乐趣而已。

纵横的支路一道道消泯，黑白的棋盘自眼前幻化消失，季无忧从那种天地间仿佛唯我的境界中挣脱了出来。

原随云坐于季无忧对面，神情莫测。

因着棋局的结束，原本还算安静，围拢在棋盘边，压低了声音不去打扰下棋的两人的围观群众声音也大起来，议论纷纷。他们之中多是会些基本棋艺，对此并不深入研究过的。

两人都闭了眼下棋已拔高了这棋局的水平，这一局下得还看起来势均力敌，旗鼓相当，两个棋艺高超水平相当的人的棋局，无疑看起来会比一面倒直接碾压的棋局来得更让人热血沸腾。尤其是对于这些棋艺一般的看客而言。也正因为如此，在他们看来，这一盘棋局简直可以说是惊世之局，令人惊艳无比。最后其中一人更是以半子之差险胜，实在是让人觉得惊险刺激之极！

“这一盘棋局之惊险绝，已可以记入天下奇局之一，供后世瞻仰流传了！”一人突然慷慨出声道。

一语起，赞同附和反对者皆有，更是激发了热议，一时间倒是群情激湃得很。

而被众人讨论的主人公却坐于位置上，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