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脉象
姜韫万不曾料到林九娘是来向她打听京城之事。
林九娘是想打听一个人。
平平无奇的名讳,她提起时,神色柔和极了,如沐春风。
那是她的檀郎,年轻俊美、风度翩翩的书生,许诺待得金榜题名,定要回来娶她。
她空等了三年。
林九娘说这话时,眼里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姜韫沉默了良久,给出了她意料之中的答案。
“叨扰夫人了,还望夫人莫怪。”袅袅的茶雾里,林九娘娉娉婷婷地起身,复行了个礼。
本也不抱什么希望,便也并未太失望。
林九娘也不知为何,今日在街上?瞧见永平侯府的夫人,便鬼使神差地上前去搭了话。
许是昨夜离开侯府前,那不经意的一瞥,让她忆起来她也曾尝过情滋味,也曾和心上?人打情骂俏,也曾被人纵容着、被人疼爱着。
“你要去京城寻他?”姜韫出声问。
林九娘颔首,抿唇笑了一下。
她昨夜用攒了半辈子的银钱给自己赎了身。她从未觉得如此轻松自在过。
姜韫微叹口气,再无话了。
茶童端上来一碟酥油点心,她拈了块尝了一口。
林九娘正欲告辞之时,便见其忽地匆匆撂下点心,用帕子捂住了嘴,脸色泛白。
姜韫胃里一阵排山倒海,也不知那酥油点心是怎么回事,咽下去一口便直犯恶心。
身旁的锦瑟吓了一跳,忙不迭轻抚她的脊背,在她耳边焦心地低语询问,又转头去掰了块儿酥油点心闻了闻。
林九娘在一旁瞧着,蹙了问:“夫人莫不是有了身孕?”她虽未嫁,却见过不少。
姜韫闻言一怔,旋即淡笑着摇了摇头。
她立刻在心里否定了。怎么会呢?大抵是前几日舟车劳顿,伤了脾胃。
她抬眼瞧了林九娘一眼,顿了顿又道:“若是进京后寻不见人,往后换个营生做吧。”
林九娘有些怔忡,低低道:“谢夫人好意。”
二人便就此别过了。
姜韫坐在回府的马车里,心里很是不平静。
锦瑟在一旁柔声问她是否好些了,提议回府后去请郎中里把把脉,开些药方子调理调理。
“不必,应是那酥油点心太油腻
了些,这几日饮食上?清淡些便好。”姜韫可不想再喝苦药了,让她不平静的另有其事,“锦瑟,那林九娘分?明心里早已有猜测和定论,心知那檀郎不过是负心人,为何还要如此决然地进京去呢?”
锦瑟半晌才?答:“……许是心里终究还留着几分?念想,万中之一的希望也不肯放弃。”
“真有胆气。”姜韫抿了抿唇道。
换作是她,定不会为了点虚无缥缈的希冀,踏上茫茫不归路。
一路平稳地回了府,得知沈煜出城去了军营。
姜韫不以为意,兀自收整物什,又独自用了顿很清淡的晚膳。
临到夜里,沈煜才?披星戴月地回府。
“夫人怎地还未歇下?”
“睡不着。”姜韫一面道,一面抬起头,一眼瞧见他手臂上?的纱布又隐隐见了血。
她顿了一下,起身去取来药膏和干净的纱布。
沈煜眉眼间难掩疲惫,进?房时身边也没跟着侍从。
姜韫本想让锦瑟帮忙给他换药,想了想又作罢,蹙眉睨他两眼,决定自己上?手来了。
她手法僵硬,很不熟练,包扎得歪歪扭扭,还几次挤压到他的伤口。
沈煜一错不错地瞧着她,神色平和,一声也未哼,像是并无分?毫痛楚。
他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语气难掩不情不愿:“大战在即,过两日还是送你回关东吧。”
姜韫静了会儿,思忖之下点了头。
她在幽州,到底帮不上?什么忙,反让他惦念着,城里城外来回折腾。
翌日一早天不亮,沈煜便又匆促赶往城外的军营。
姜韫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然是空荡荡的了。
天气渐渐凉了些,晌午下了好大一场雨。她在窗外?望向连绵的雨幕,颇有些心神不宁。
用过午膳后,她又乏了,半阖着眼由锦瑟伺候她歇午觉。
未料这一觉睡得太沉太久,醒来时已近黄昏。
睡得昏昏沉沉,半晌醒不过来,胃口也不好,沾上点荤腥油腻便犯恶心,晚膳只吃了几口便撂了筷子。
锦瑟在一旁有些忧心:“不若还是请郎中来瞧瞧吧?先时路上?便是如此,娘子还是上心些好。眼瞧着整个人都瘦了点,怪不得侯爷总让您多进?些膳食。眼下侯
爷不在府里,无人叮咛,娘子便又不肯多进?了。”
锦瑟心里还存了林九娘提起的猜测,见姜韫半分?不肯多往那处想,也不再多言。且锦瑟心想自家娘子虽则月事日子一向混乱,可掐算之下,这回空缺的日子未免也太久了些。还是请郎中过府来号脉稳妥。
“瞎说,他的话哪有那么管用?不过是胃口一时好一时坏罢了。”姜韫不轻不重乜锦瑟一眼,“天色也不早了,请郎中之事,赶明儿再说吧。”
窗外?雨后的石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