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生路
的路上,李二柱兴奋了一路,心里暗想郝四道真是他见过最聪明、最善良的人。等他学成手艺后也许会抢他饭碗,即便这样郝四道也乐意教。这十里八乡本来活也不多,李二柱暗下决心,等他学成了就去跑隔壁县的业务,绝不跟郝四道抢生意。
可是李二柱哪里知道,郝四道心里郁闷了一路,琢磨着还是得换份活,否则这样是养不起老婆孩子的?
他问郝四道,“深市是咋样的,是不是比咱们是市里还气派?”
郝四道想了半天,“跟咱们这差不多,它就是个小渔村,不过到处都在盖房子,风尘仆仆的,等过几年建设好以后应该会很漂亮。”
李二柱憧憬的高楼大厦果然破碎,半晌,他挠挠头忍不住说:“四道哥说话怪有文化的,还风尘仆仆。跟我说话不用这样文绉绉的……”
郝四道心想,他跟他媳妇说话,比二柱更迷惑!戏谑间,他忽然看见了一个眼熟的人。
那人骑着一辆单车走在省道上,车座后用皮筋带绑着几个尿素袋,看起来鼓鼓胀胀的。郝四道记得这个人,这是他陪孙淼淼去医院,在输液室碰到的那个说港城老板的中年男人。
郝四道对他印象很深,因为他那时候说深市在搞开发、要引进外资。他还眼尖地发现,男人腕间戴着的是一款在华国不太出名的瑞士名表,他骤然刹下车来。
李二柱骑了一段路发现没听见郝四道的声音,这才发现人不见了,只好无奈地折回去找他。
他看见郝四道熟稔地从口袋里掏出香烟,递给对方,两个人交谈似乎很愉快,都是眉开眼笑的。
他听见郝四道笑眯眯地说:“我听你的口音就觉得很亲切,我刚从深市回来,那边有很多港城的老板。我的老板还跟外国人打过交道,让我去给他做翻译。”
中年男人觉得他在吹嘘,看了他一眼,这个青年倒是长得人五人六的,但是脸皮晒得干干的,嘴角起皮,活像是刚从田里干完苦力活,山沟沟里有什么会翻译的人才?
不过这青年上来就说自己在输液室碰见过他,抬举他跟港城老板做生意。这就让中年男人很受用。
他顿时有了一分亲切感:“我是鹏城本地人,你这个后生有眼光,这都能听得出来。港城的老板很阔气啊!拇指带着粗金戒指,每天活也不用干,拜佛遛鸟喝早茶,上回还请我去港湾酒楼吃饭,非要跟我做生意。”
“今年听政府发文说了什么‘三来一补’,小兄弟你知道什么是三来一补吗,我和这老板做的就是三来一补。”
所谓的“三来一补”是来样加工、来料加工、来件装配和补偿贸易,七八年的时候提出的一个大名鼎鼎的概念。郝四道这几年有看报纸的习惯,自然对它不陌生。
郝四道热情地说,“这荒郊野岭的不好找地方落脚,还好你今天碰上了我,要不我请你去咱们县的国营饭店吃个饭?”
中年男人自然是求之不得,巴掌拍着车头连忙叫好。
李二柱有些迷瞪,听不下去了。家里穷得米缸都见底了,还要请人吃饭?
郝四道摁住李二柱的嘴,用凛冽的眼神叫他闭嘴。李二柱哪里敢坏他的好事,他扬起热情的笑容:“我四道哥对这一片熟得很,什么吃喝玩乐找他准没错。”
三个人一块去了和县的“团结国营饭店”,郝四道点了一道几道出名的小菜,卤猪蹄、卤猪耳朵、炒下水,还有一道清蒸鱼,又叫了两瓶白酒。
猪蹄、猪耳朵、猪下水都是一些便宜货,可是吃起来却很香。中年男人叫刘庆,喝了半瓶白酒就开始飘了,天南海北地跟郝四道胡侃。
几道小菜,不够三个男人塞牙缝。郝四道只沾了沾嘴,光喝酒。刘庆把大部分菜都吃光了,那吃相活像是饿了三天三夜似的。
最后他彻底醉晕在酒桌上,打起了雷鸣般的呼噜。
郝四道浅浅地饮着白酒,点了份卤猪蹄打算带回家给淼淼吃。他从刘庆身上翻出了介绍信,花了三块钱给他在招待所订了个单间,送他去睡觉。郝四道做完这一切走出招待所,目光落在刘庆的单车上。只见他的单车绑着几袋鼓鼓囊囊的尿素袋。
两个人揭开尿素袋一看,原来是一些知了猴、豆虫、蚯蚓一类的东西。
“这、这些东西不值钱啊,他刚刚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生意就是卖这玩意?”
李二柱心里直呼四道哥是冤大头,刘庆这个坑爹货,把来山里收点虫子美化成跟港城老板做生意,还骗了他们一顿饭!
他就知道刘庆不是什么有钱人,有钱人能穿得破破烂烂的,踩着一辆半旧的单车,满嘴吹牛皮?
郝四道却默不作声地把袋子扎紧,给招待所前台留了一个联系方式。他对李二柱说:“我找到让大伙挣钱的方法了。”
李二柱没听懂郝四道的意思。
郝四道拢了拢手,伸出一个巴掌说:“我看见他手腕戴着瑞士表,要这个数。”
郝四道那个在深市的老板教他出去见顾客时要看一遍对方的行头,他花了几天的功夫跑友谊商店,把进出口的名牌货认了个遍,刘庆手上那块瑞士表起码要五百块。
李二柱迟疑地问:“难道四道哥要打劫……刘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