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二零三章
“陛下?”帐内其余三人都愣住。
茅作?峰不解:“陛下说回京是何意?”
左谦道:“陛下,苏大人之所以想尽办法让照林来青州,不正是为了告知陛下京师的险境?您方才亦说了,兵部已被四殿下控制,右侍郎何苋被杀,戚无咎不在,都督府不堪大用,北大营的虎符此刻落在陈谨升手上,您若现在回京,哪怕十二亲军卫通通听您号令,敌暗我明,至多只有六成胜算,最好的办法,转行向南——”
“是,转行向南。”茅作?峰道,“末将愿带兵征赴邛州,守住木彦三卫,陛下与左将军率五万人即刻前往南昌府,从安庆等驻地集结兵马。”
“不了。”朱南羡道。
他?的目光还落在案头的雨字玉佩上:“朕赌不起。”
“赌不起什么?”茅作?峰竟似急了,“这天下本就是陛下您的,哪里起兵,就荡平哪里,谁造反,就诛了谁!您是晋安帝,是这天下当之无愧的君主,是至高无上的皇——”
“朕从来就不想要这个皇帝!”朱南羡道。
若早知到了最后,爬上这九重宫楼凌霄之巅都护不了她,他?那时就该带她走,连就藩南昌都不必,从东海放舟远渡重洋,亦或穿过岭南的崇山峻岭,流落他乡,只要能在凡尘间做一对俗世夫妻,哪怕清苦一些,没有荣显与权尊,他?愿意照顾她一生。
“我……”朱南羡的声音是沙哑的,“自继位来,征伐西北,守住了疆土,算是对得起先祖,对得起百姓,无愧于己心。但是我,曾有诺于一人,我现在,不能不管她。”
“不能不管谁?茅作?峰问,又迈前一步,“苏晋?他?只不过是区区一名臣——”
“朕心已决。”朱南羡不等他?说完,语气不容置疑,“左谦,朕即日下诏,封你?为一品征西大将军,与茅作?峰一起暂留守邛州,待木彦三卫撤军,亲率五万人返回?凉州,从今往后,朕把西北边疆交给你?。”
“茅作?峰,朕封你?为二品定国将军,自此留守邛州,直到北方太平。”
他?二人都是晋安帝的心腹大将,此诏令他们远离京师,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保他
?们的命。
“不行。”左谦道,“回?京也好,转南也罢,无论陛下做任何决定,臣都会听命。但臣跟了陛下这么多?年,龙潭虎穴愿陪陛下一起去闯,纵是死,纵是赔上性命,臣身为武将——”
“你?既为武将,便不该轻言生死!”朱南羡斥道,“当年你随朕一起入军营,对着北方苍龙山握刀立誓,曾说过什么,你?忘了?!”
“身为武将,职责在守,在护,在战,在生,若一定要死,就当死得其所,否则就是懦夫!”
“那就让末将——”茅作?峰迈前一步。
“你?也一样!”朱南羡喝住他,“怎么,朕现在还是皇帝呢,你?们就要抗旨了吗?!”
他?的语气又缓下来:“其实朕并非一定要阻你们,但赤力只是暂时败退,西北太平未定,你?二人尚有职责在身,倘若随朕返京,与临阵脱逃又有何异?只当是帮朕守着这疆土,让朕长久心安。”
“陛下,那就让俺跟着您吧。”覃照林急着道,“俺就是为俺家大人来的,合该跟陛下一起回京。俺身子壮,要是、要是他们真敢动刀子,俺能替陛下挡着。”
朱南羡笑了一声:“你?随朕回?去,日后谁来保护时雨?”
他?心意已定,不欲再耽搁,吩咐道:“即刻命人为朕收拾行囊,待朕走后,召集一千名年轻的,初入军营不久的将士护送‘龙驾’回?京。至于‘龙驾’,朕记得营里有两名患了寒疾已治不好的老?兵,最后这一程,就辛苦他二人驱‘龙驾’,一路‘照顾’朕的病情。”
墨色斗篷披在双肩,兜帽罩住半张脸,朱南羡离开营帐前,将九龙匕与雨字玉佩交到覃照林手里,说:“这玉佩是她家人留给她唯一的东西,待有朝一日见到她,还给她。”
歇在兵架上的阿福被帐子里的暖意裹着,原本昏昏欲睡,却在朱南羡离开的片刻陡然惊醒。
青州荒寒,不知何时落了雪,冰凉的雪气穿过掀起的门帐扑面而来,阿福拍起双翅,像是意识到什么,在门帐落下的瞬间飞了出去。
行囊与千里马已备好,朱南羡翻身而上,听到身后传来扑棱之声。
他?一回?头便笑了,抬起右臂,阿福就飞身
歇上来。
它似是觉得冷,浑身一哆嗦,摇落数滴雪粒子,却要仰头去看他?,讨好一般地叫唤:“十三殿下,十三殿下——”
朱南羡的笑容终于染上一丝悲。
他?终于意识到,原来他从成为晋安帝那一日起,便做不了她的十三殿下了。
可晋安帝又是什么呢?
帝之一字于他而?言太缥缈。
晋安才是他。
若做不了她的十三殿下,他?宁肯不要这个皇帝。
晋安——他?这辈子,只有这么一个愿望而?已。
覃照林与左谦提着笼子追了出来,朱南羡俯身,将阿福交还,轻声道:“照顾好它。”
扬鞭握缰,纵马千里。
雪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