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租界生存日记(3)
第100章
肖然是一个很严谨的人。
他接受正统的德式军官培训,守时,严谨,讲究纪律,如果不是那桩关于自己同窗好友谢南湘的机密任务,他应该不会接受军情处的调令,而是会选择进入参谋部任职。
他讲究纪律,如果一旦真的掌握了证据,他会毫不犹豫地亲手将昔日睡在下铺的兄弟处决,但同时他也很严谨,没有证据就是没有证据,没有证据谢南湘就不该死。
所以在他回到后方养伤期间,得到了上面决定“宁可错杀一万,不能放过一个”的消息后,便很守时地出现在谢南湘生命最后的时刻,救他离开。
提前示警会违背他的准则,所以他只是默默遵守着保密的纪律,默默救人。
肖然认为在没有证据指向谢南湘真的是间谍之前,这两者并不冲突。
不过在救人的方向上,他依然违背了他的准则,做出了很不严谨的选择。
那个叫白茜羽的女人就是一个黑洞。
当你想调查她的时候,你会发现她的一切都清清白白,从祖宗十八代到她出生以来往下查都干净得好似狗舔过的饭盆,找不到一点儿值得怀疑的残渣;但是当你放弃调查她,认为她不过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家闺秀时,她就会出现在东洋海军司令部的通缉名单上,原因是杀人、放火、开车肇事并且炸掉一条街。
他不信任白茜羽,因为白茜羽没有展现出任何值得他信任的部分。
上海站知道这位“白小姐”存在的人不多,只有部分级别较高的军官,而随着她名声鹊起,手段见涨,这番动静自然也引起了不少内部人士的注视,都想要收入麾下榨取更多价值,或是针对性地指派一些任务——比如接触某某权贵吹枕边风,或是成为某某重要人士的秘密情人,必要的时候进行策反或是暗杀。
这也是女特工的正常使用方式。
所谓糖衣炮弹,自然是这样打出去的,至于打出去以后还能不能捡回来循环利用,那就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唯独白茜羽不同,她明面上是军情处的人,实际上却处处提防着他们,美其名曰打入上流社会提供情报,不过是要扯虎皮做大旗,以此增加自身的筹码,反过来要挟军情处投鼠忌器……偏偏还真的成功了。
如果一个花瓶可以证明了自己不止可以插花,还可以像聚宝盆一样,春天种下一个大佬,等到秋天就能收获很多很多的大佬,但凡能坐上军情处长官位置的都不是没脑子的,如果再将她当一次性瓶子用似乎也太愚蠢了。
出于监视的目的,肖然给她当过一段时间的司机,他看得出来这个女人一开始就不打算给军情处卖命,而只要她不想,就没有人可以利用她——他曾经试图以她作为突破口找到谢南湘的蛛丝马迹,当然也失败了。
他不信任白茜羽,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或许是真的有一些独到之处。
尽管如此,肖然还是对这样自由散漫目无纪律的业余人士嗤之以鼻,如果不是某个天煞孤星似乎只相信这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亦有可能掌握着救命的药品资源的话,他是不会选择向她求援的。
三十分钟后,载着伤员的车子凭借着军官的证件,畅通无阻地进入租界,最后风驰电掣地一路飙行,停在傅公馆门口。
“磺胺,还有吗?”
这是肖然见到白茜羽的第一句话。
“有。”白茜羽刚从花园里跑步回来,素面朝天扎着马尾擦着汗,见肖然的出现也没表现得很意外,只是从他眉宇中透露出的焦急察觉到一些异样,问道,“谁受伤了?”
“我需要一张干净的床,纱布、绷带、碘酒之类的东西有什么拿什么,我知道这里不是医院,尽量。”肖然也不多说废话,拉开后车门,让白茜羽自己看。
白茜羽一看过去,便愣住了,片刻后她探身进车厢,上手去摸鼻息,在发现男人还有微弱的呼吸时,竟一时感到有些鼻酸,脑中种种念头纷沓而至,以至于都没注意听肖然在旁边说的话。
“我已经尽量让他保持清醒了,可惜骂到半路还是昏迷过去了。”
“怎么了?”一旁跟着遛弯回来的傅少泽见状,凑着往车厢里望了一眼,表情也瞬间沉了起来。
白茜羽深了口气,回过神来,征询地看向傅少泽,即使她知道傅少泽可能会默认她所做的一切。
肖然也意识到什么,看向傅少泽,冷硬的语气微敛,“很抱歉给你们添了麻烦,但是……他在前线半个月了,没有退一步,他不该死的。等他打过针没有生命危险了,我们马上就走。”
他对于傅少泽的态度与白茜羽不同,一部分是因为他更擅长和男人交流,另一部分则是因为他认为傅大少爷是老百姓——再有钱,在肖然看来也是平民老百姓,不能用纪律和规范去要求平民,所以他对平民一向都很宽容。
听到是从前线过来的,出来看热闹的几个丫鬟们都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傅少泽黑着脸,“走什么走,一会儿人死半路上了算谁的?赶紧抬到客房里去,按照他说的办。”
除了傅少泽的卧室,与两间不再住人的房间之外,傅公馆还有四间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