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官府已然接手此地,四处巡视的除了官兵,还有几个应邀而来的仙家道士,意在驱散妖气,找出逃窜的漏网之鱼。
庭院深深,红瓦白墙,一树竹叶哗哗作响,阴影婆娑间,掠过一抹浓郁的黑色影子。
无论是人是妖,丧命之后皆会化作魂魄,前往彼岸投胎转世;而心怀怨念之人,则将化为怨灵。
黑雾弥散,无声聚拢,阴森之气笼罩四野,渐渐汇成一道青年人的轮廓。
江承宇抬起惨白双眸,周身战栗不休。
他死了。
那群仙门弟子下手不轻,白妙言更是生出了置他于死地的念头,在围剿之下,他毫无生路可言。
白家冤魂之所以能长留于世,全因有诛邪刀的灵力庇佑。如今的他身无长物,魂魄已在渐渐消散,
想起当夜的一切,江承宇眸光愈暗,紧握双拳。
那群人竟敢这般待他,等他转世投胎,定要将这份仇恨记在心中,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他说到做到。
恨意席卷心头,眼看魂魄将要去往彼岸,江承宇微微一顿,神色不由滞住。
有人。
陌生的气息势如破竹,将他的魂魄浑然包裹,那人不知出现了多久,而他竟毫无察觉。
江承宇心下骇然,循着气息的源头匆匆抬眸。
首先映入眼前的,是一片沉沉墨色。
铺天盖地的黑雾隐没在竹林,悄无声息,却有海浪般令人窒息的压抑。缕缕暗色聚拢又散开,立于其中的,是个青衣少年。
他见过这张脸。
江承宇忍不住后退一步。
“你……你是什么人?”
他问得毫无底气:“不对,你并非人族,这股气息——”
似妖似魔,非妖非魔,比起他身侧的妖气,居然还要漆黑许多。
哪怕隔着不远的距离,江承宇还是感到了恐惧与恶心。
“你和他们不是一伙人,对不对?”
他试探性继续开口:“说不定我们才是一路人。你想做什么?”
竹林里的少年沉默无言,听闻他一番话,眼尾微勾,竟从嘴角扯出一抹笑。
他相貌出众,生了张矜贵精致的脸,不笑时懒散而冷漠,如今唇边轻扬,不似月弧,更胜一把凌厉的刀。
晏寒来没由来地问他:“媚术,你用得挺开心?”
江承宇听着怔住:“什么?”
下一刻,便是万蚁噬心之痛。
少年身侧的黑气有如疾风,于瞬息之间缠绕在他身侧,有的死死缠住双手双脚,有的则化作刀锋,毫不留情贯穿男人半透明的身躯。
晃眼望去,像极一只撕咬着猎物的野兽。
声声哀嚎被毫不费力地屏蔽,晏寒来上前一步走出竹林,日光微醺,落在一双琥珀色眸子里,叫人想起融化的蜂蜜。
然而瞳仁中的倒影,却是一幅惨不忍睹的死亡之景。
“谁和你是一路人。”
他好整以暇,神色如常地看着江承宇痛呼、挣扎、最终消失不见,好似看着一片树叶落地,语气毫无起伏:“败类。”
最后一声哀嚎落下,林间传来一阵清凉春风。
许是察觉出什么动静,晏寒来转身抬眸。
不消多时,凌霄山三人出现在小路尽头。
“你在这儿做什么?”
温泊雪扬唇一笑:“我们要回凌霄山了,等见到长老们,就能治好你识海的伤。”
月梵点头:“你方才不在,我们得了好多谢礼——想吃糖吗?”
他礼貌笑笑,目光落在第三人身上。
谢星摇若有所思与他对视,倏而侧过视线,看一眼不远处的空地。
正是江承宇消失的地方。
片刻须臾,电光石火,若有似无的气息微弱到难以捕捉,被风轻轻一吹,散作尘土。
谢星摇挑眉,再一次对上他双目,鹿眼清澈,藏有不易觉察的挑衅:“走?”
晏寒来回她一个漫不经心的笑:“走。”
*
凌霄山,当今最享有盛名的三大修仙门派之一。
谢星摇运气不错,赶上了仙道蓬勃发展的好时候。这个修真界广袤无比,被划分为九州百府,凌霄山位于大陆正中的中州,以剑修、法修、乐修为主,灵力磅礴,人才辈出。
就谢星摇看来,这种修仙门派类似于二十一世纪的大学,每种学科被分门别类,并且划分有相应的导师。
学科不同、导师不同,要学的东西自然也不一样。
只不过……与之对应地,每门学科的受重视程度和发展程度,同样会出现参差不齐的状况。
她与温泊雪的师门就属于比较特别的其中一个,宗门上上下下总共三个弟子,除了他们两人,还有位力拔山兮的大师兄。
至于月梵,凌霄山中设有神宫,在神宫修行之人被称作“圣女”,除却剑法,还要学习晦涩难懂的观星之术。
圣女不入长老门下,而是跟随神官日日修习,虽然名号响亮,其实身份与亲传弟子差不多。
此时此刻,这位清冷优雅的年轻女剑修,正站在一个通体漆黑的铁皮怪物跟前,踌躇满志眉眼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