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人心

这户是村里有名的贫困户, 两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带着一个孩子。

早些年这家的儿子出远门，一去就没回来。报案足足过了小半个月, 公安上门叫他们收尸骨才知道那家儿子抄近路被土匪给劫了，找到的时候尸体被抛在野草从，被路边的动物啃得都不成样了。

老夫妻两当场就崩溃了，嚎啕大哭，原本就这么想随着儿子去的，可一想到还年幼的孙子，愣是挺住了。夫妻两相互搀扶着收殓了儿子的尸骨，回家一心一意的带孙子。

至于儿媳妇, 儿子一出事就被亲家接走了, 老两口倒也没拦着断人家活路, 只是当场说了不能把他孙子带走。

亲家巴不得不带拖油瓶, 硬把还在犹豫的闺女拉了回去, 没两天就寻了一个死了媳妇的鳏夫把她嫁了过去。老两口的儿媳妇挣扎过一段日子之后也顺服了, 儿子也忘记了, 据说又生了一个孩子。

老太太黝黑干瘦的只剩下一层枯皮的老手疼爱的摸摸乖孙瘦削的小脸蛋, 声音微颤的说：“梁子，奶这里还有，给你留着喝。”像破风箱最后努力工作的嘶哑的声音。

“爷爷这有，喝爷爷的！”老头子做为男人，还是比老伴的身体好些, 尽管胃里火烧火撩得, 自认为一顿不吃也没啥的, 趁着老伴腿脚不好，赶紧将自己手中的碗塞到乖孙手里。

“俺...俺不喝，爷你喝！”叫梁子的小男孩大名叫做赵梁博，他望着碗里稀得能透光的面汤，胃里眼底透出些渴望，但他还是小心翼翼的将碗又捧到爷爷手里。

他不是小孩子了，他懂得可多了，以前听过大人讲话他就知道没有东西吃人就会消失不见，他不愿意让爷奶消失，小小的心灵开始头一次思考所谓的生死，心里满是不想被抛弃的恐慌。

尽管赵梁博脸颊瘦的凹陷下一大块，但孩子的童真的眼睛如一汪清水，里面的情绪大人们看的清清楚楚的。

老两口心里酸楚的不行，他们刚才还背着孩子商量过，要是他们老两口不行了，他们就厚着脸皮将孩子送到他妈那里，总归是亲妈，给孩子口饭吃让他长大，他们也就无憾了。

可是...孙子是不是都懂...

就在老两口心里又酸又苦之际，院门响了起来，是有人敲门的声音。

“大爷，大娘，是我和三哥！”门外响起一个压低声音的女声。破旧的木门镶在泥胚墙上只能做个装饰，透过门上半个脸盆的大洞就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门口站着的夫妻两。

“呦，你们咋过来了，快进来！”赵婆子压下身体上饥饿和眩晕的感觉，想快步走过去，招待他们进来。

但在顾禾沅和颜冬青眼中，看到老太太腿脚颤颤悠悠的过来，好像下一秒就会栽下去，心都往上提了一提。

好在就两步路，等到来太太来开了门，顾禾沅赶紧将小加樾往三哥那里一推，腾出双手将老人家搀扶着些。

“孩子也来了！”老太太见着颜加樾很惊喜，这孩子跟她孙子一样惹人疼爱，她想去摸摸孩子的头，可是一看到自己干枯黝黑瘦骨嶙峋的手，又犹豫的放下来了。

哪知道，小豆丁是个小人精扭扭身子挣开爸爸扶着他的手，摇摇晃晃的迈着小步子主动将头放到这位奶奶的手下，奶里奶气的打招呼：“奶奶好！”

“这是...会说话了？”老太太吃了一惊，要是她还没记错的话小孩子才一岁多一点。

“嗯，会说了，小孩子学得快，简单的日常对话都没问题了！”颜冬青用手扶住迈着小短腿在他周围乱动的儿子，回答的时候神情淡淡的，但语气里难掩着骄傲。

“爷爷，哥哥！”只见小豆丁指着从老太太身后走出的那两个人，语气急切，明显是听懂了刚才爸爸夸他的话，小机灵鬼还想再让他夸一次。

“爷爷，你看弟弟，好漂亮！”赵梁博也只是个五岁的小豆丁，原本想松开爷爷袖子过去摸摸那个漂亮小孩，可是看到那个小加樾穿着整齐脸色红润，明显和他是不一样的，他脚步顿了顿。

“小梁博，还记得我是谁吗？”顾禾沅看到后没说什么，只是伸手将他轻轻拉到面前，替他整整向上翻的衣领，柔声问他。

“记得，...顾姨”赵梁博看着眼前替他细细整理衣领的女人，他妈妈没走时也是这样子对他的，

“顾姨，你特别...”他余光一瞅到爷爷奶奶在旁边的笑脸，不知为何将即将脱口而出的“像我妈”这三个字硬生生的换成了“好！”

好在别人没有在意这个生硬的转变，他在心底呼了一口气。

赵家一家人招待他们进了屋，两位老人行动缓慢，似是腿脚不好，走两步路就要歇歇步喘两口气。

颜冬青和顾禾沅看到了在心底纷纷叹了口气，这哪是腿脚的原因，都是饿的。两人似是不经意间将步子迈得小小的，跟上老两口的速度。

进了屋，顾禾沅就看到了桌子上摆的碗，碗里的似是面汤，经过一点时间，面汤里的精华都沉淀在碗底薄薄的一层，上面看起来和清水没什么两样。

“让你们见笑了！”老太太见顾禾沅的目光停留在那只碗里，有些不好意思，走两步想要将它端起来好好放进厨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