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旧时代的夏天是真正火热的,他沉闷、干燥,炙热地仿佛是要把人身上的皮毛都要扒一层下来,连偶尔吹过的晚风都夹杂着滚烫的温度。
辛苦劳作了一天的河西村村民吃过晚饭,忙里偷闲地坐在家中院子里的凉席上,男丁打着赤膊,手里拿着把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女人们在一旁缝着破损的衣裳,闲聊间耳边不时传来孩子做游戏、捕蜻蜓的笑声。
然而那如同从村外老林子一直绵延至村口老槐树下的蝉鸣一般,火速点燃赵家的消息,被这份美好衬托地更加悲情可怜了。
先是今早儿村头李家大儿子李大壮赶驴车去镇上供销社买东西,香丫儿不知道怎么的非要跟去找她大姐玩,王春华被她烦的左右活也干不了,没多想就答应了。
日头倾斜,快到晚饭时王春华发现自家香丫儿怎么还没回来,急忙跑到李家询问。结果到了李家,李家大儿子一头雾水说:“不是你家大姐给人带走让我先回来的吗?”
这大姐说的是赵振国和王春华得的第三个孩子赵雪,小女娃从小书念得就比她两个哥哥都好,后来革命开始,书虽然是没念下去,但初中毕业的文凭在乡下也是能看得过去了。赵振国就托人在镇上找了点关系,让她到镇上工厂里上班。
如今河西村的人提起这赵家大姐,心里对王春华是又羡又嫌,羡慕是因为这赵雪去年不知走了什么运,居然被娄家那个在县里电业局当干部的二儿子看上,年前就嫁到镇上吃起了公粮,这赵振国一家也跟着水涨船高,得了村里不少巴结。
嫌弃的是,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赵家这些年送个赔钱货读书,明里暗里也花了不少钱给找工作,这下到头来还不是都便宜了别人,闺女出门几个月也没见回来几趟,暗地里不少人拍着手笑掉了大牙。
这娄家,在龙安镇这个说大不大的地方,十里八乡的谁没听过他娄家老爷子当年打仗跟过司令员的?后来人在战场上废了一条腿,回到镇上工商局当了个小领导,带着老婆和两个儿子,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坦,二儿子就是如今赵雪那个丈夫,两人相差有十来岁,因这年龄这桩婚事在门第差别之余又给村里不少人添了话头。
话说新中国成立不久娄老爷子又得了个儿子,起名娄国立,这名字寓意多好呀,可这小子算是娄老爷子的老来子,活生生被一家人宠成了个人嫌狗厌的纨绔,这不,前些天听说还带人把村里的宋知青打了。
人的日子要是过得舒坦了,甚至是脱离了大众队伍,总不免会招来些红眼病的,守在一旁迫不及待地等着看你出事。自从宋书玉被娄国立打伤送医院的事闹开后,河西村有的人就盯着赵家,看赵队长怎么处理这个事,心里其实多多少少都带着点看热闹的心态,毕竟听说这宋知青是从首都来的,家里官大着呢,你姑娘婆家弟弟把人打了,你能讨着好?
连李大壮今天在镇上看见赵雪都不免腹诽了句。
王春华从李家得了消息就回了家,赵家大大小小近十口的人正围在桌边热闹吃着饭。王春华坐在板凳上心口直跳,手里一双筷子几乎没怎么动。饭后还是不放心,让小儿子骑自行车到镇上走一趟,去他大姐家问问。
赵从军哪里情愿,他在地里干了一天活,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的,还想躺床上歇歇呢,听他娘这么一说,整个人烦的,捧了把凉井水就往脸上泼:“她能跑哪去?等明天大姐不就给她送回来了,急什么,她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
王春华刷着锅:“你大姐什么性子你不知道,没出门前就烦你妹,她现在怀着孕,还能留着你妹在她家过日子?再说香丫儿毛手毛脚的,她放心我也不放心,你赶紧骑车去一趟,看到人就给带回来,家里还剩点布票,赶明儿我去镇上给你扯件新衣,咱来年也相看个人。”
赵从军如今十八,在乡下这个年纪的壮小伙不少都已定了亲,晚上赵振国同志躺炕上跟王春华没少念叨这事。原本王春华是想让自家大姐在镇上给小儿子找份手艺活,以后有个一技之长,不愁相不到好对象,现在想想,男孩子还是先成家再立业,成了家也就知道肩上有重担,家里有责任了。
赵从军一边推着车往外走一边哼哼唧唧,“您也就诳我吧,咱家钱都给我爹管着咧,你明儿能给我买根冰棍吃就不错了。”
今年夏天比往年都热,这段时间镇上常常有人来村里沿着地头卖冰棍,一个棍上全清水冰的那种要3分,昨天赵从军看着眼馋,也想吃一根,没伸出手就被王春华一巴掌拍了回去。
这是跟她记仇呢,王春华把抹布往灶台上一甩,气笑道:“等再过几个月入冬了,你趴屋檐底,想吃多少吃多少,你娘我一分钱都不收你的。”
“那能一样吗!您十几年说话都不带重样的!”
看他拎着车过门槛,王春华提醒道:“你骑车小心点看路,家里手电筒别忘带了。”
赵从军应了声,吹着口哨就出了家门。
——
到了镇上娄家,赵从军见了他大姐才发现事情糟了,他妹还真丢了!
赵香和赵从军是龙凤胎,小时候两人跟个连体婴一样,走哪都一起,后来赵从军知事,再加上村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