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同心
天暮山上长风浩荡,百草簌簌,有一种萧瑟的滋味。明明李昼眠的怀抱是温暖的,林寻舟却只觉得冷。
林寻舟想,许是天暮山太高,高处难免寒凉。
他不愿再深思,轻轻闭上眼。他听不见远处山下的议论声,只能感觉到李昼眠轻柔的呼吸缠绵在颈侧。
“寻舟。”
李昼眠忽然松开手换了个姿势,定定看了林寻舟一会儿,轻轻吻住了他的唇。
林寻舟睫毛微微一颤,抬起一只手搂住了身前的人。他何尝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与李昼眠两情相悦——什么反目成仇,不过是谣言误传。
李昼眠一只手轻轻抚摸上林寻舟的脸颊,指尖忽然一顿。
他触摸到了一丝湿痕。
“……你怎么哭了,”李昼眠微微分开了一点距离,低声叹道,“明宗宗主怎么会哭呢。”
林寻舟不答话,山上的朔风一吹,泪痕渐干,仿佛还是那个高华淡漠的明宗宗主。
李昼眠勉强牵扯出一点笑意,想要说点什么,到底只是轻轻拂了拂面前人凌乱的碎发。
最后还是林寻舟开口:“我不拦你。”
刚刚李昼眠一路走来,虽然神色自若,甚至嘴角含笑,但是林寻舟却已经猜到了他的选择。
李昼眠与老皇帝的谈话大抵没有好结果。危机已经迫在眉睫,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走。若李昼眠不去“补天”,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天塌地陷吗?
进退维谷,难以两全。就算是太上期,到底也不是全知全能,不能扭转天意。林寻舟觉得自己手脚发凉,说出“我不拦你”几个字时,声音是涩的,心里一片空白。
别离苦,苦别离。林寻舟决定走极情道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不能与李昼眠白首终老的准备。只是到了生离死别时,有谁能真正释怀?
林寻舟忽然直直望向李昼眠的眼睛:“你是不是欠我一件事?”
李昼眠愣了愣,想起来了什么,涩然道:“我曾约定与你相思湖上泛舟同游……”
林寻舟依旧看着他:“不止这个。”
李昼眠呼吸一滞,好像猜到了林寻舟想要说的话:“你……”
林寻舟从怀里摸出一张纸——上面的墨字那样眼熟,正是当年李昼眠送上明宗的退婚书。
他们的缘分没有因为这一纸退婚书而终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反而是他们相知相识的开端。林寻舟看着手中薄薄的一张纸,觉得姻缘无常,天意难问。
林寻舟手指微微用力,碎纸从掌中飘落,落在两人脚下,像是纷纷扬扬的雪花。
“你是不是还欠我一次合籍大典?”
.......
天暮山位于天地边缘,是真正的“天涯海角”。修真界曾有先人说过,不到天地尽头,不知宇宙之大。站在世界与无尽虚空的交界处,才能领悟人间若沧海,生死如蜉蝣,渺小的不值一提。
这一日,天暮山乃至周围方圆千里,漫天飘雪。远处是无尽虚空星河环绕,近处大雪纷飞,浩瀚天地间举目皆白。
所有人都在望向山顶处,那是风雪的源头。一川雨站的最近,看的也最清楚,但是他停在原地,没有上前。他看见雪中那两个人离的那么近,好像彼此的倚靠一样。
一川雨心想,当年老宗主和皇帝私自定下两个人的婚约时,一定没有想到这个结局。
他后退了几步,脚步很轻。
雪中,李昼眠拉起林寻舟的手,想了想,咬破自己的手指,在对方手里画下一道同心咒。
天地为证。
永结同心。
“我还欠你一次交杯酒。”李昼眠低声说道。他想了想,用还沾着血的手指轻拿起一朵桃花,含笑递给林寻舟。
“我还没送过你什么东西……花也没有送过。现在应该还不晚。”
这朵“焚天灭地”幻化而成的桃花不败不灭,风中依旧显得生机勃勃,成了这片萧瑟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林寻舟轻轻勾了勾唇角。他低声道:“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道侣了。李昼眠,不论生死,你要记得——我修极情道,此生此世,百死不悔。”
太上期的修士虽不能与天地同寿,但依旧拥有漫长的生命。林寻舟安静的想,从此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他便多了一个忘不了的人。
“有时候我宁愿你忘了我。”李昼眠苦笑道,“我的骨是补天玉,那便还于天地;我的血是皇族血脉,那便还于李氏皇族。寻舟,我真正属于我自己的部分——我的心,我的灵魂,我剩下的所有,都在一心一意喜欢你。”
林寻舟微微一怔。他忽然抿紧嘴唇,一把握住了李昼眠的手。
“那我倾尽全力,能不能把你的灵魂留在人间?”
李昼眠愣了一下,指尖还夹着那朵“焚天灭地”幻化而成的桃花,花瓣沾了血,比平时更娇艳。
呼——
风雪骤急,一切事物都淹没在白色风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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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皆白,什么都看不真切。山下数千万人抬起头,只能看见远处山上一点微光。
继而是千万点微光,带着高华飘渺的道意,向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