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索瓦太子
玛丽穿过伦敦桥, 走入伦敦塔里,其实这里阳光明媚,比汉普顿宫更加空气宜人、花草缤纷,但因为监狱中鼎鼎大名的死刑犯的名字, 给这座宫殿蒙上了阴云。
所有进入伦敦塔的人, 都心情忧虑、面如死灰,除了凯瑟琳。她猜想自己可能是唯一一个怀着喜悦之心踏入塔中的人, 因为她带着好消息而来。
她如愿见到了玛丽, 玛丽的神情出人意料地没有任何委顿、没有消减、没有绝望,这让凯瑟琳推翻了之前的一个结论, 她一直觉得玛丽没有办法自己获得安慰。但显然,玛丽这一次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打倒,她见到凯瑟琳的第一句话是:“我就知道最后一定能证明我的清白。”
玛丽的牢房更像一间单独的卧室, 里面甚至还有服侍她用餐的仆人, 事实上这样的牢房在伦敦塔中是最高级别的监狱,但不是唯一一间。
因为旁边还有一间,这个房间的主人是个爱看书的老头,从书架一直到地毯上,都堆满了书籍和羊皮卷,他陶然自得其乐地看着书, 凯瑟琳站在门口, 发现他在短短的几分钟内的动作充满了谐趣。比如他看到书里精彩的一句话,就情不自禁地拍着自己的手肘鼓掌,然后像个蜜蜂一样转一圈, 然而当他不满意书中的话时,他就发出嘘声,然后将那一页纸张撕掉,揉成团投进脚边的壁炉里。
“小姐,您不能进去。”她被一个侍卫拦住了:“他是重犯,不仅被禁止探监,而且被禁止何人交谈。”
“是吗,”凯瑟琳道:“我可能猜出他是谁了,托马斯·莫尔,是吗?”
这个老头抬起了头,打量了凯瑟琳一眼:“……他们不和我说话,意图剥夺我的喉咙发声的功能,但被人夺走和自我压抑是两回事,好吧,这位年轻美丽的小姐,我确信自己没有见过你,是什么让你一眼认出了我?”
“我在国王的画室里见过……你的名字。”凯瑟琳对着侍卫道:“请给我们一点时间攀谈。”
这侍卫在听到国王两个字的时候,已经犹豫起来,而凯瑟琳又毫不吝惜地塞给了他一枚金锡贝,这立刻打动了他,让他彬彬有礼地后退了几步,并提醒道:“我站岗的时间在二十分钟后结束。”
凯瑟琳转过头来,就见这老头戴上了一副眼镜,又把她看了一眼才道:“没错,是年轻美丽的小姐。”
见凯瑟琳疑惑,莫尔哈哈一笑:“年轻美丽的小姐,适用于所有妇人。哪怕我对着一个九十岁的老妪这么叫,她也一定不会怪罪,反而会称赞我的眼光敏锐,好了,我真的没有见过你,你并不是国王的来使,也不是伦敦塔的新犯,你是谁呢?”
“我叫凯瑟琳·帕尔,是玛丽公主的教师,”凯瑟琳就道:“今天是来接她出狱的。”
“的确如此,”莫尔就站在房间里跟房间外的凯瑟琳说话,事实上他并不希望凯瑟琳踏入他的房间,那样会踩上满地的书籍,虽然扔在地上的书都是他嗤之以鼻的,用他的话说‘用脚写出来的文字也一定比这些优美’,但出于对书籍本身的爱护,他并想书籍成为一个所谓贵妇人的足下之物:“玛丽公主蒙受了不白之冤,现在能够出狱,就代表拨云见日了,她比我容易得多,叫别人证明自己的清白,本身就是很容易的事情。”
“那您蒙受了什么冤屈呢?”凯瑟琳问道。
“我?我可没有任何冤屈,我是坚持自己的信仰,才被关在这里的,”莫尔笑道:“我仿佛一个光荣的斗士,死守底线,永不屈服。”
“是天主教的信仰吗?”凯瑟琳虽然这么提问,可是却并不相信。
“当然不是,我虽然的确信仰天主教,但宗教这东西不足以折服一个哲学家,我是个哲学家,”莫尔道:“说实话我在对比了天主教和新教的教义之后,认为新教也许更符合一种新生活、新思想……我说思想干什么呢?反正你也听不懂。”
“其实……您低估了女性的思维能力,”凯瑟琳就道:“我看过您的著作《乌托邦》,虽然这是个荒诞的故事,但故事本身值得思考。”
“你思考出了……什么呢?”莫尔扶了扶眼睛,表示怀疑。
“事实上我看您的故事之前,最先读过来另一个故事,有意思的是,和您的故事有异曲同工之妙。”凯瑟琳一本正经道:“同样是一个人迷了路,遇到了一个令人称奇的世界,这世界迥异于常,似在人间非在人间,不是人间胜过人间。”
“啊,当然,乌托邦又不是我第一个提出来的,”莫尔一挥手:“我猜你读的是柏拉图的理想国,或者是希波达摩斯的米勒城,但这两位哲人总是将王国划分等级,我认为我的乌托邦高出他们一筹,我的乌托邦只有管理者,没有阶级。”
凯瑟琳哈哈一笑:“我看的不是他们的书,是一本来自中国的故事书。”
“中国的故事?我对那个遥远的东方国家所知甚少,”莫尔立刻感兴趣道:“他们也有乌托邦的故事吗?”
“当然,而且早了整整一千年,”凯瑟琳道:“不过他们没有规划和设计一个国家,而是说有一个部落群居与世隔绝,自发保留了上古遗传的风序。”
“一千年,多么悠久的历史啊,”莫尔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