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古纪(四)
哦,“那”枚戒指。
东华打算去应劫之前,让狐帝转交给她的那枚戒指。
凤九反应过来,答,道:“爷爷把它给我了。”
东华默然片刻,道:“……练剑吧。”
苍何沉重。
使起来总不如陶铸剑顺手。
东华折了殿墙边儿上的一枝佛铃花枝与她过招。
佛铃花枝柔软,比柳条还甚些,在东华手里却凌厉得很。
凤九为招架他的攻击,就顾不得做成招式,只是直截了当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来一往便直接了许多。
一套剑过,东华收手而立,手上花枝花朵俱在。凤九却已额上见汗。
东华一挥手将那花枝还回了树上去,道:“你少时开始习剑。你小叔他们为了让你感兴趣,必是挑了舞着好看的剑法与你。真动手的时候,好看的,往往都不中用。把那些花招都去了。你的剑法便也可入于一流。”
凤九拱手受教谢过。
却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帝君这会儿的心情不大好?
明明一开始还好好的……
是她的剑术真的太差了?虽然帝君刚刚说的都是勉励的话,但其实帝君心里很是认为朽木不可雕也?
“帝君?”凤九颇为忐忑地,疑问道。
东华低头沉吟了片刻,伸手取回了苍何。表情益发地不妙起来。
东华帝君苍何在手,本应该是个横扫四海八荒天地六界授首的造型。
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看起来竟有几分颓唐。
“帝君?”凤九忍不住再唤了一声,声音里已止不住有些心疼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一点心疼被东华听了出来,他终于好像是回过神来,收起了苍何,开口,道:“你用你的心头血给它下了封印,是不是?”
它?
凤九可能不知道东华说的“它”是什么,但她确实知道自己封印过什么。那戒指……
“那戒指上,帝君下了那么重的护身术法,如果不是九尾狐的心头血,会封不住它。”
东华闭了闭眼,道:“不是九尾狐的心头血封住了它,而是你的心头血封住了它……”他的语气很有些不好了,他不得不停下来,试着平静了一下,才继续,道,“你若是嫌它碍事,不戴它就是!何必多此一举?!”
没用。语气仍然是更加的不好了。凤九都可见的瑟缩了一下。
但他确实也胸臆间牵扯着难受。
他为护她平安,捧出了心来。
也算是用心良苦了吧?却被她一个封印,付诸了东流。
而她下封印的法子,是取自己的心头血。
下封印的目的,却是为了要与他一同赴死。
他简直不知道该心疼哪一点多一些!
他心中不好受,面上带出来的表情就不大好看。
岂止是不大好看。东华这副心中惊痛面上含霜的模样,凤九还是在那遥远的上上辈子的凡间汤池前见过了……
这一个联想也吓得凤九不轻。
“帝君你别生气!”凤九一时也顾不得了,两手一伸就抱住了他——凡间最后那事一直是她心底的一根刺。
她跟东华这段几百年都没掰扯清楚的感情,也数不得让她伤过多少次心流过多少次泪。但即便如此,在她心里,这段感情从始至终,他和她彼此都是倾心相待,未曾相负过。
只除了,凡间汤池那档子事。
彼时她虽是迫不得已——都是司命的错!——但她的确欠了那个凡间帝王。
两年深恩,一夕负尽。
他甚至为这情伤而陨命。
待帝君归位,自明了因果,自然不会再追究这件事。
此事事后想来就只余荒诞不经。
可当事时,凡间帝王确实为此急痛攻心,吐血而亡。
这笔债,她是欠下了的。且还没个还处。
心里便一直有点耿耿于怀。
此时无意间触动旧事,凤九心内翻涌,语声便有些急:“求求你,别气!凤九对帝君之心,天日可鉴……”
东华听她语声已至哽咽,哪里还能生气?
那凡间帝王连心碎欲绝的时候都还是只想着怎么才能护了她周全。他又怎么会真的责怪她?
只她这不管不顾的性子,总得想法子给她收一收。
于是他仍旧摆了脸,道:“要我不生气也行。你得答应我,没有下次!不许再给它下封印!就像我刚刚说的:你要不想要它,扔了它就是!”
凤九摇头,再摇头,道:“我怎么会扔了它?!我原本还不知道它的来历,都宁愿……这会儿我已经知道它……”她摊开掌心,按在了他宽阔的胸膛上,心脏跳动的地方,道,“它是你的半颗心,对不对?”
又岂止是半颗心?
九儿,又岂止是半颗心!
“疼么?”凤九问,满目疼惜。
说来好笑,东华想,他这么一个人,生来无父无母,以天地为洪炉,以苍生为磨砺,六界生灵都曾拜倒在他的脚下,却是这么一个说来都未曾真正经历过世事艰险的女孩,为他露出满目疼惜。
偏偏他还奇怪的受用,还没办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