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学徒更不济
。
裕泰茶馆的规律也跟着改,原本短打不得入内,现如今来的都是客,倒也不是专门为常四爷开的方便门,而是裕泰茶馆的买卖越来越差,已经到了没法再讲究的地步。
同样的,载汇家里的情况也越发不堪起来。
苛捐杂税越来越多,这也就罢了,最要紧的是找不到正经活儿干。
把载汇这个一家之主愁得。
载汇懂几句洋文,又写得一手好字,之前因为吃了旗人的挂落被从外务部赶出来。
他寻思过段时间后,陆外长那么精明强干,肯定得高升啊,而外务部,对了,现在改叫外交部衙门肯定还是要小办事员啊,以他载汇的能耐和当初的勤勉认事,只要找个老同事牵线搭桥,那就肯定能继续干下去。
结果,陆外长的屁股就和烧了焊锡似的,别看内阁其它大员走马灯似的的换,外交方面陆外长就是不挪动。
而民国后,市面上似乎也没前清那么繁荣,这意味着工作的机会减少。
载汇原本还觉得实在不行,自己给人抄抄写写或者干脆卖字画,也能换来几个钱。
结果市面上根本没人要雇记室,至于卖字画,笔墨纸砚投资下去,但成品却乏人问津,载汇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的字画虽然不是名家手笔,但幼年开蒙下过功夫,是不差的。
后来去了趟琉璃厂才晓得是怎么回事,还是因为民国成立停了铁杆庄稼,许多旗人家庭过不下去,于是纷纷把家里墙上挂着的,桌上摆着的,乃至箱子里锁着的,都三钱不值两钱的送到古董行或者当铺里,真货大泛滥,载汇这手玩意自然就更乏人问津。
于是原本在家里享福的旗人大爷们,纷纷放下架子,为了吃食四处奔走,被雇的多,开店的少,这工作可不就越来越难找了么。
于是讲好的全家福照相也就不再提起。
金溥佑这边呢,随着年纪的增长,也开始自食其力,或者说是努力给家庭减少些负担。
这些年他干过的活儿可太多了,和大杂院的小伙伴一样。冬天挎着篮子卖半空儿,半空儿其实是没长饱满的花生,是大商铺专门挑拣出来的次品。
于是南城穷街陋巷的小孩子们就花点小钱买来,然后提着篮子走街串巷叫卖,至于买主也都是穷人,喝二锅头时缺点下酒菜,可又不愿意嗦盐罐子里的铁钉,于是花五分钱买一小把。
虽然仁儿小,可还是有仁嘛。
而金溥佑这样忙活半宿,也能赚个一两毛,能让家里多买两片白菜帮子。
然后就是捡煤核,让冬天家里不至于冷得像冰窟窿
到了夏天去什刹海的冰场,同样是花小钱,买些大店不要的碎冰块,冰渣,装在碗里,盖上盖,然后放到续满棉花的篮子里,继续沿街叫卖,所得收入,同样也就一两毛。
或者看到个下雨天,别人都猫在家里,不上街。
对于孩子们又是个赚钱的机会,花一毛钱去市场上买那撮堆儿的豌豆,回来后把那坏的挑走,放锅里后加个八角增香,然后用盐水煮熟,沥去水分放凉后,盛到个大碗里,盖上盖子,在把碗放到破篮子。
看看外面雨大,咬咬牙穿上破蓑衣,带上破草帽,拎着篮子就去吆喝“牛筋的黄豆哎”。
这种天气,一般人家大人孩子在家里都觉得闷,而普通走街串巷的小买卖人多半也不营业了,听到有人叫卖零食,连忙开门,花几分或者一毛钱,买点盐水黄豆,小孩有了新鲜吃食也就不闹腾了。
这钱不好赚,回到家莫说脚上的破草鞋就是身上衣服都湿了,可没办法,只有这时候上街,才有生意。
或者天冷了,还是大碗,碗盖子,破篮子,出门先去王致和,用两毛钱买十块臭豆腐,然后走街串巷零吆喝,赚个两三毛的差价,这日子真是难以言述。
时间一天天过去,家里开始坐吃山空。
载汇急得都想去拉洋车,可就他这体格胚子份儿,车行老板见了,非但不敢赁车,还赶紧劝他回家,生怕他拉车拉一半吐血死半道上。
关键时刻还是裕泰的王掌柜帮忙牵线,给找了伙计。
就是说出去不大好听。
这年头,有钱人家办丧事,讲究个排场,按理说到了民国样样都得维新都得改良。
可就像茶馆跑堂李三说的,改良改良,越改越凉。
老北京的丧礼原本就以铺张浪费见长,民国了,原本那些一样没动,反而是加了洋马车游街,洋乐队奏乐,幸亏天主堂的洋和尚洋尼姑不接这买卖,否则喇嘛道士和尚尼姑队伍里还得加几个高鼻深目,一身黑的外国人。
至于载汇干什么呢?
就是万人迷《白事会》相声里所谓的“童子法鼓,子弟文书”。
载汇喜欢唱戏唱曲儿,戏是文武坤乱,曲则是子弟书,这玩意说起来也就百十来年历史,有据可查是乾隆年间出现的,主要是旗人演唱,所以才叫(旗人)子弟书,弹个三弦或者打个八角鼓唱。
文辞典雅,曲调悠长,男女老少都喜欢听。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兴起的规矩,大户人家治丧,必须要有人在棺材游街时跟着唱子弟书,以显得排场阔绰。
无奈载汇只能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