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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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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娥华这辈子有过两个男人, 两个男人都姓陈。

她从小靓丽到大,读书成绩好,会唱歌跳舞弹琴, 是当地知名的“女明星”。

那时的男朋友陈自强跟她是同班同学,生得英俊潇洒。两人拍拖,人人都赞是街头一道风景。

但美人志在远方。受港片港剧和改革开放的影响,那几年大量的年轻人涌向香港去打工。邱娥华便也成为其中之一,大学一年级暑假南下去了香港旅游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她报名港姐落选, 却因祸得福,被一位阔佬看上。

这位年方五十五岁的阔佬也姓陈, 叫陈金生,比邱娥华整整大了三轮。陈金生彼时已经是两岸家喻户晓的文学巨匠,邱娥华拜倒于他的才华与地位, 顺理成章留下来和他结了婚。

陈自强第二年复读考上军校,毕业后分到金城附近的军区, 经人介绍和一位教数学的女老师杨芳结了婚。虽不及邱娥华美,却颇善解人意。两人婚后一如婚前,如胶似漆了七八年, 直至杨芳因肺癌转移离世。

陈自强做了四五年鳏夫,忽然又和邱娥华取得了联系。那一年邱娥华父亲重病, 她说暑假想回家来看看,顺便看看陈自强。结果她父亲没有撑到夏天。邱娥华来不及见上最后一面,回家去乡下送了葬, 守了灵,便辗转到了金城。

那一年陈纵十二岁。那天陈纵去市里参加文艺汇演,穿得红彤彤, 画了过分成熟的夸张浓妆,跳一支改|革春风吹满地的红|歌,逗得市里领导眉开眼笑。那天爸爸本来说好开车来接她,最后却没来,打电话给老师,叫她搭舞蹈队的小巴车一起回来。

小巴车将她放在小院外的巷子口。陈纵睡得好熟,浓妆糊了满脸。老师拍拍她的脸颊,说陈纵到了,将她叫醒。又拉着她的小手,将她领下车,领到一早侯在巷子口的爸爸手头。

爸爸那天特别开心,嘴合都合不拢。神秘兮兮地讲,“乖乖,爸爸给你带了礼物回来。你猜是什么?一会儿看到,不要高兴得跳起来!”

陈纵就这么满腹狐疑,又满心期待地,被爸爸领进那间门小院,领进角落里自己小小的卧室门口,便轻轻松开她的手。

屋里没有电灯。一盏摇曳昏暗的钨丝灯光下,自己铺了卡通图案粉被的窄小床上,蜷缩着睡熟了一个干净剔透的少年。陈纵安静地自动地走上前,走到她的小床边。他一定在做噩梦,陈纵心想,不然不会睡着了,还将眉头皱得这样紧。

爸爸在身后和一位陌生女士交头接耳。

“她一直想要有个哥哥。”爸爸小声同旁人解释。

陈纵嘘声。呵斥身后大人,“不要吵到哥哥睡觉。”

两人装作被她吓到,点点头,轻轻笑起来。

陈纵小手拨开他因汗湿了浸润了黏在额上的鬓发,以便看清他的脸。看来看去,左右看不出个稀奇。只好试着轻轻叫了声,“哥哥。”

那一声出口,她看见他耳朵连接鬓角的肌肉带动洁净肌肤下的血管轻微地一动。陈纵才发现他很白,白到有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她看得入神,许久许久,视线稍作移动,陡然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方才知道他在看自己,不知他何时醒来,不知看了多久。陈纵莫名心跳如鼓。那双眼中,有震愕,有防备,有不解,有困惑……种种情绪,十二岁的陈纵读不懂,她只管好奇地看他,好像看着橱窗里觊觎好久的昂贵礼物终于来到自己礼物盒中,那般移不开视线。

爸爸的声音就在那时从身后响起,“哥哥名作子夜。”

子夜,陈子夜。

听起来平平无奇,也没什么特别。

陈纵读懂这个名字的过程,也颇有一点“少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的意味。

班里有很多同学,名字也是这个格式。张子国,许子山,赵子棋……每一个都不稀奇,既不聪明,又不好看。还有隔壁班一个漂亮女生,叫罗子韵。所有人都说她是校花,陈纵喜欢过的两个男同学都喜欢她,于是陈纵就更不喜欢这个类型的名字。

别人不都说他爸爸是个大文豪?

大文豪,怎么也这样俗气。

还不如白小婷私底下给她们两取的白冰蝶和陈羽泪好听——陈纵起初这样批驳他的姓名。

后来有一天,陈纵半夜看完电视,十二点穿过院子去厕所放水回来,立在院中望着夜半时分天上无风无月的天空,忽然有如电视主角顿悟绝世神功一样顿悟了哥哥的名字。

原来“子”不是个毫无意义的字眼,也不是为了二字名冒充三字的矫饰,更不是从姓到名过渡句。不是陈、子、夜这样断句方式,而是陈、子夜。子夜两个字,本身有它的意义。

陈纵翻阅字典,立在院中摇头晃脑,大作总结,“子夜是最深的夜。”逗得刚散场麻将和牌局路过的叔叔阿姨大笑不止。

再往后,等迈入高中,老师说,“茅盾代表作《子夜》。”

几乎全班女生都埋下头窃窃笑,谁不认识陈子夜?原来读文学经典,才能大大方方念出他的名字。

而那时,陈纵也深以为然,觉得子夜也像一本晦涩的书,好难懂。她昼夜不休地去参阅,也都好难懂。

她那时哪里知道,这本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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