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三年约
黑衣,朝姜昭远远望来,他双眼犹如星辰,就像耿曙一般明亮。
“山有木兮,木有枝,”姜昭轻吟道,“今夕何夕……与王子同舟……”
项州放慢马车速度,缓缓穿过一大片桃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春风卷着桃花瓣,飞进马车,落了姜昭满身。在春风里,她嘴角带着浅浅笑意。
洛阳,天下王都。
历经千年,多少雨打风吹去,已令这神州大地心脏要地呈现出破旧之势,曾几何时,王都威严辐射向整个世界,犹如巨人有力心脏,朝天下输送着血液。
千年以后今天,天子辖下王都,已如苍老神祇,唯剩一口吊命气。
站在“洛邑”古篆二字之下,姜恒咀嚼到几分复杂滋味,就像一块放了许多年饼,面上满是霉斑,里头早已变了味。他仍然执着地在其中寻找书上所言“王道”力量,就像尝试着剥开空心树树皮,从蛛丝马迹中追忆那曾经辉煌。
城门前,竖着一面黑木红漆尖碑,碑上刻有晋天子王徽,下书四字“万世王道”。
城门高处,悬挂着一具用了上千年巨大古钟。
他走过破破烂烂市肆,在零星几家开张店铺前徘徊不去,从宽敞市街景象中努力想象,许多年前洛阳气派。内城高处鼓台、无人照看林苑、疲惫百姓穿行而过街巷……
“不该是这样。”姜恒失望地说。
“该怎么样?”耿曙问道,他也没有来过洛阳,但对他而言,除了梁国都安阳之外任何一个地方都一样。那年下浔东城路上,他远远地看了眼洛阳,如此而已。
姜恒摇摇头:“咱们现在去哪儿?”
“去见晋天子。”耿曙把姜恒朝自己拨了拨,让他靠近前来,警惕地打量过往行人,说,“别离我太远。”
“他会见咱们么?”姜恒从书上得知,晋天子是承天命之人,君为父,他就是全天下人父亲。君王之威,震慑四海,诸侯拱卫,万骑之尊。
耿曙到得洛阳内城皇宫门前,那里只有两个很老侍卫,老得似乎拿不动戟了,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看着他。
他照着昭夫人吩咐做了,侍卫说:“等一下。”
“进去罢。”侍卫出来后,朝他们说。
洛阳皇宫内一片昏暗,正午时分,四面黑帘把光遮去了一半,姜恒见到了殿内坐着一名年轻人,年轻人身边,又坐着一名身着武盔青年,两人正端详耿曙交上去天月剑。
“你叫姜恒?”那年轻人淡淡问。
姜恒抬头看他,只见年轻人容貌俊秀,脸上带着病态白皙,裹着厚厚春袍,侧旁生着炭火,乃是先天不足症状。
“陛下还好么?”姜恒依照自己所学,跪地先拜此年轻人与武将,问,“进饭几何?寝休几辰?天下万民,无不惦记天子。此生得见,荣宠无极。”
那年轻人听到这话时,笑了起来,朝那武将看了眼。
武将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面容,犹如在暗处窥伺夜枭,耿曙则仿佛一只稚嫩鹰隼,与他越过皇宫中在春风里翻飞偌大黒帘阴影,遥遥对峙。
“好久没听见这样话了。”那年轻人说,“陛下很好,勿念。一日二食,食则一箪。寝时应时,无痛无患。”
姜恒跪在地上,再一喟叹,以示安心。
“天子呢?”耿曙问,“我们是来见他。”
姜恒正要以眼神示意耿曙,天子一定在休息,孰料那年轻人却道:“我就是天子姬珣。”
他看着姜恒,做了个手势,说:“卿今岁几何?”
“九岁。”
在姜恒想象之中,天子本该是个花白胡子垂到胸前、伟岸尊严老人,事实竟如此年轻?!
姬珣看了身侧武将一眼,武将却没有回应,姬珣又伸出手,抚摸天月剑,低声道:“不容易,耿渊孩儿,你几岁?”
“十一。”耿曙到姜恒身边,陪他跪下,“我娘是聂七。”
“你须得改换个名字,”姬珣自言自语道,“否则天下要杀你人太多,不可再姓耿。”
“我行不改名,”耿曙冷淡地答道,“坐不改姓。”
姬珣又笑了起来,姜恒却惊呼道:“王,当心!”
姬珣手指摸到天月剑剑锋,只稍稍一触,便淌下触目惊心、殷红血来。“天子伤,天下恸”,姜恒大惊,要上前察视,那武将却在黑暗里传来剑出鞘之声。
姜恒不敢再动,老老实实地跪着。姬珣又道:“不打紧。你娘既是聂七,随母姓又有何妨?五年前你们父亲琴鸣天下,四国只想朝耿渊之后讨回这笔血债,你若死了,便无人守护你幼弟,何必逞一时意气?”
耿曙这次没有再坚持,姜恒隐隐约约,从母亲曾经零星片言只语中猜到过少许,却没有多问,转头看着耿曙。
姬珣又淡淡说:“赐你一个新名字……”
耿曙说:“如果一定要改名,我想叫聂海。”
姬珣也不在意,遂道:“就叫聂海罢。至于姜恒,世人不知你来历,如今知道活人……除了你娘之外,也不过我二人与项州,便不必再改。”
“知道了。”耿曙说。
姬珣说:“昔时我等受姜家之恩,如今更受昭夫人之托,自当善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