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典(二十六)
当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线从地平线上淹没的时候, 风车终于有了雏形。以德里小镇的信号发射塔为风车的杆, 四块巨大叶片则由钢管焊接出叶脉和形状, 再搜集全镇能用的布料缝上去。黑的、白的、五颜六色的,尼龙的、棉的还有油布, 一座穿着百家衣的风车就这么被搭好了。
远远看着,风车像薄薄的彩蝶的翼,因为还能透光。走近看时又像打满了补丁的船帆, 让人时刻忧心它是否会毁于下一次风浪。
即便这样,有些船员还依旧富有浪漫情怀。
“扎克, 别涂啦, 赶快下来, 我们该去做饭了!待会儿莉莉丝来了, 又要骂你不务正业!”黄毛的小子在信号塔下双手做喇叭状大喊,他仰头看着攀爬在高处的人, 喊得中气十足。
“我很快就好了!”被叫做扎克的青年在给叶片涂鸦,他背了一麻袋的喷漆上去,跟日落抢时间。
傍晚时分, 风已经吹起来了,毒烟开始朝镇里扩散。速度虽然不快,但带来的恐慌不可阻挡,唯有像扎克这样富有浪漫情怀的青年,才会在这时还想着要给丑丑的叶片涂鸦。
许许多多的人并不对这莫名其妙的风车抱有希望,只是不得不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罢了,但扎克不这么想。
在同伴的催促声中, 他加快速度将最后一罐喷漆用完,画下最后一道红色的波浪。那是落日的颜色。
“你画的什么?”同伴问他。
“是希望。”扎克落地,又抬头仰望这座风车,说:“我有预感,这会成为一件传世的大作。”
“你不是吧?就你这画?”
“不,我说的是这座风车。”
语毕,扎克转身又跑了。同伴连忙追上去,在他身后大喊着让他赶快去做饭,这可是他们分配到的任务,做不完那不可得被莉莉丝大人一脚踹在屁股上。
扎克可不管,他跑得飞快,跟落日的风擦肩而过。他跑到了电闸前,将四周那几盏大灯的开关用力拉下——
灯亮了。
那是几千瓦的大探照灯,坐落在信号塔广场的四周。这里原来是镇上一处很不起眼的小公园,有着紫藤花长廊以及最普通的健身器材,吃了晚饭闲着没事干的大妈们时常到这儿来跳广场舞,所以街道办的人就在这里安了几盏灯。
灯亮了,大爷们也能坐在这里下棋聊天。这个小广场,就是从前那无数平凡生活最好的见证。
突然有一天,丧尸来临了,末日来临了,生活被破坏,人性开始解构,逐渐分崩离析。还有希望吗?扎克相信会有的。
他抬头看着被光照亮的风车,尽管它看起来有点滑稽可笑,但它总是一个希望。
工匠们开始做最后的加固工作,扎克终于和同伴返回临时搭建的集体食堂,投入到晚餐的准备工作中去。
可帐篷区里闹哄哄的,一群人在为了一只猪搏斗。德里镇仅存的一只黑猪,哪怕在物资稀缺的末日时代,依旧被养得膘肥体壮。
大家在争论要不要杀猪。
有人觉得横竖都要被毒烟毒死了,最后一顿应该吃点好的。也有人觉得万一没死,吃了可惜,以后说不定还能找到第二头猪配种。
“我就说不杀!不杀!谁要杀佩奇先杀了我!”
“你昨天还踩坏了我种在盆里的葱!”
“谁也不能阻挡我吃猪肉!妈的!”
“滚开!!!”
“……”
莉莉丝和余一一在不远处的三层小楼里看着,余一一撩着窗帘,说:“你看,给他们播《养猪指南》都比喊口号强,养猪和种菜是永恒的课题。”
“你与其在这里说养猪,不如好好想想你的法术要怎么变。毒烟已经扩散进来了,风车也搭好了,你再在这里悠闲,他们就不光会杀猪,还会把你一起丢进锅里煮了。”莉莉丝坐在沙发上涂指甲油。进副本那么多天,她的指甲油都快掉光了。
余一一耸耸肩,又绕回桌前继续画符。地上、椅子上、沙发上,已经摆满了余一一的黄色符纸,上面用朱砂绘着莉莉丝看不懂的红色符文。
在等待指甲油干透的时候,莉莉丝靠着沙发扶手静静看了一会儿余一一。画符时的余一一像个高深莫测的神棍,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执笔,下笔如风。
“你说你从前是个道士?”莉莉丝突然问。
“是啊,我看着不像?”余一一笑答。
“你在人间捉过鬼吗?”
“真的鬼没捉过,都是大家心里有鬼。况且我这种住在乡下的小道士,也就是在村民要造大别野的时候去给他们写个‘姜太公有令,百无禁忌’的符贴墙上,偶尔去看个风水,再跟和尚抢抢饭碗,最拿手的活就是给人算黄道吉日,十里八乡的老太太都很喜欢我。”
莉莉丝总觉得他的话半真半假,不免好奇地问:“那你的道号是什么?”
余一一正要说,想了想,却又咽了回去。倒不是他的道号有啥不能说的,只是他想起从前他是长头发来着,还扎着辫子。
这种事,如果被莉莉丝知道了,总觉得不太好。
余一一,道号玉泉。爷爷是道士,爸爸是道士,所以他这个正经的985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