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京城老定海侯, 跟江南武家的老太爷是同一个祖父的堂兄弟, 只是两人后头走的路真是天差地别。
老定海侯去了两广, 趁着国朝初建四方未平的时候, 拼死拼活挣出个侯爵来。
武老太爷却是一辈子窝在江南做个小吏, 倒是夹七夹八生了一堆孩子。
如今,老定海侯是已故去了,但儿孙在京里有府第有爵位, 真是煊煊赫赫。
武老太爷倒还活着, 蜗居江南一隅,下头孙男弟女, 嫡的庶的无数, 单是嫁娶,家家都觉得手头发紧。
武娇娥兄妹虽是江南武家的庶枝, 却也是听说过自家与京中本家的关系。
其实,若论起来,武老太爷当初才是长房,如今却不好说了,一干族人都觉得京中才是嫡系, 其他人皆是旁枝了。
无锡武宅,后院一简陋的偏房内, 约莫二十上下年纪的武娇娥正慵懒闲适的斜卧在窗棂的软榻前。
听着精明能干的嫡亲嫂子——武五太太目含向往地说着京城里定海侯武氏如何权贵?如何富裕?
武娇娥嘴上无意识地嗯嗯哦哦应着,心思早已飞远。
江南武家这一枝人口众多,武五爷本是个庶出,亲生姨娘又去得早, 小小年纪成了亲就被嫡母分出来。
如何生活是万万指望不上本家周济半分,只得自己与妻子想法凑银子过活。
武娇娥是半年之前接收这具身躯,原主传送给她的经历很是简单,从娘家的小小院子嫁到夫家的小小院子,然后是夫亡,回到嫡亲大哥家的小小院子,最后是再嫁,在姜家的小小院子……原主的心愿也是极为简单——在姜家后院当个说一不二的老夫人。
武娇娥觉得太简单了,但想想原主那懦弱无能,极受他人左右的性子,说一不二与原主是挺不简单的。
“娇娥,你怎么如何?”武五太太突然提高声音问了一句。
“……”武娇娥没有回答,只是笑着摇头。不是她走神,没有听武五太太的心里话,而是当真不赞同。以她目前已经炼气二层的修为,别的神通没有,但一心二用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那娇娥,你给出个主意。”武五太太却觉得小姑子对她家先生不大用心。
“嫂子,如今听您这意思,是想寻京城本家定海侯的路子,可,哪有这种容易啊?就算是寻到了路子,那也得大哥有得有自己的功名,要不然就算大哥要有能干,也只能给定海侯干些私下的腌臜活儿,这,到底不是正途……还是科举才是正途,大哥如果是进士出身,求着定海侯谋个一官半职,那便是朝廷正经八百的官员……嫂子,您说呢。”武娇娥娓娓而谈,从她修为提升为炼气二层开始,便给武五爷送些汤汤水水,加了多少灵池水,那身体应该更康健些,那脑子应该更清明些。
武娇娥跟武五爷一母同胞,她的亲哥哥武五爷脑子是不大好使,二十六岁才考中个秀才,前两次乡试(秋闱)皆不成,近期便自暴自弃的说:这辈子大概也是中不了举,还是早早弃了书本,另外琢磨出路。
今日嫂子与她说这样多,这般费口舌,大概是为了昨日姜家刚送来的聘礼。
聘礼?
对。
武娇娥是即将再嫁之人。
前夫陈秀才两年前因病亡后,因她无子而被逐,家产被族里占了去,连着生的女儿陈燕都跟她一起被撵了出来。
武娇娥被前夫族人撵出来那阵子,是她胞兄武五爷将她们母女两个收留在家里。
这嫂子日常也不曾亏待过她们母女,胞兄对她再好,不过内院还是嫂子管着家。
武娇娥娘家兄弟姐妹众多,她本是庶出,姨娘又早逝,出嫁时嫁妆极为单薄,家里总共不过给她置办了三百两银子的嫁妆,在婆家八年光景也花用得不少,被撵出门的时候拢总也不过还剩一半。
当然嫂子心底也明白得很,只也瞧不上那点。
可这一回武娇娥再嫁。
姜家送来的聘礼挺体面,细细看来不下一千两。
因而,这武五太太便起了心思,来推心置腹谈心,其最终目的无非就是为了她的聘礼。
“当然,科举才是正途。可,家里的情况,你也住了近两年,也该知道甚是艰难。”武五太太终于说出了今日来哭诉的目的,之前小姑子穷酸的很,她也就懒得浪费心思拉拢讨好,可如今瞧这聘礼,她就想着能留下些什么?说真的,她这个小姑子懦弱无能,她是瞧不上的,前些年将日子过得这般惨败,对她能不能在姜家过好,是没有信心的。因此,她便想着能从聘礼里留下一部分就留下。
武娇娥细细听着,等武五太太终于说出了今日的来意。
才笑着道:“嫂子,你这般也是为了哥哥,我是明白的。哥哥有了出息,我在夫家也有体面。这个姜家,只有一个十岁大姑娘,过不了几年便要出嫁。且我还年轻,不过堪堪二十五,嫁过去,如能为姜家生下一儿半女,那姜家的一切不就全是我儿的。到时候,一切好说。”
说到这里,武娇娥故意停了停,从软榻前的木几上取了茶水,浅浅呷了口茶,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武五太太的神色,似是听了进去。
才又接着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