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好像做早了
余教授开了口:“三个孩子?那还有个孩子在哪儿?在家里吗?”
老实说,大人看病拖着孩子,真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因为看病这件事情耗时耗力耗神,大人根本分不出来精力照顾孩子。
如果家里有其他人在的话,其实应该将孩子托付给其他人照顾。
“我在这里。”
门口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一个看上去应该是年纪最大的女孩儿,也不过六七岁,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我去抓知了猴了。”
余秋立刻反应过来,这个小姑娘是去挣一家人的口粮了。
本地人的习惯,抓知了猴猴是小孩的事情,大人就是馋也不会伸这个手,不然会叫人笑话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概是入夏之后来卫生院看病的病人越来越多,承受不起治疗费,甚至没办法吃上饭的也随之增多。
陪伴的家属当中,大人会想办法从公社接各种各样的手工活来补贴费用,小孩子做不了这些事情,看到红星公社的小孩用胶布缠在树上抓知了猴便也跟着去。
这个办法从杨树湾传出来之后,红星公社的小孩基本上都会用了。
河岸边的树就那么多,时间久了,双方当然产生矛盾,听说好像还打了一架。
可不知道究竟是不打不相识,还是红星公社的人本来就心软,这些孩子居然形成了默契。
靠近卫生院的河岸边的柳树就归病人家的小孩捉。红星公社本地的孩子反而会去后面的山坡旁抓知了猴。
反正夏天知了多的是,根本就不怕没得捉。
抓到了知了猴就送去供销社,然后郝红梅委托司机卖到县里头的中药店,顺带着跑趟腿的事情,他们也不收中间差价。
这个小姑娘大概就是听了热心人的话,去逮知了猴了。
她走到桌子旁边,摊开手心,将几张毛票推到母亲面前,认真地强调:“妈妈,你看病,我挣钱给你看病。”
倍受病痛折磨的女人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伸出手摸女儿的脑袋。
孩子的父亲则扭过头,余秋看到灯光下,他面上反射着晶莹的光芒。其实食堂窗户开着,有串风,挺凉快的,出不了汗,那是泪。
余教授立刻催促他们把面条吃了,等吃完饭再说正经事。
余秋也没有什么石破天惊的好主意,因为在2019年晚期卵巢癌的治疗指南首选方案仍然尽量手术治疗。手术应该以最大限度的减瘤为主要原则,所以称为肿瘤细胞减灭术。术后再辅助化疗。
“我的治疗办法跟你们听专家说的差不多。我只能说,规范的治疗有可能实现延长生命或长期带瘤生存。但是我们要保持谨慎乐观态度,因为这个病的发展的确不太好。到了一定的阶段,我们以保持病人的生存质量为最主要的目的,医生也反对不顾生存质量的过度治疗,姑息治疗占重要地位。”
病人的丈夫脸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他们跋山涉水而来,然而却并没有看到希望。
余教授看着这家人疲惫不堪的模样,开口做了安排:“先找张床位住下来吧,这么晚了,有事情明天再商量。”
像是在响应他的话,那个年纪最小的姑娘吃饱了面条,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余教授伸手抱起这小姑娘,笑着示意这家的大人:“走吧,先睡一觉。”
这么晚了,不睡觉也不能做别的事情。
余秋只想捏太阳穴,其实就是等到天亮了,她照样也不能做更多的事情。她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给这位可怜的母亲用上强效止痛药,好让备受折磨的病人能够安稳地睡一晚上觉。
三个小姑娘都乖得出奇,最大的那个女孩儿还会照顾睡着的妹妹,帮她在母亲的脚边找了个位置,让她继续睡。
病房实在太过于狭窄了,两张床之间只能安排下一个人打地铺。
爸爸要留下来照顾妈妈,于是她跟妹妹就去租一张席子,铺在外头的大厅里睡觉。
旁边床位病人家属看这两个小姑娘可怜,安慰她们的母亲道:“没事,我给你带着娃娃。你就放宽了心,既然都来了医院,教授跟小秋大夫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的。哎哟,我跟你说,神的很呢,一直不晓得什么原因肚子痛。小秋大夫就这么上手一摸,嘿,立刻发现问题了,开了刀好了。”
余秋都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样的信任。
她扭过头,借口要招呼护士过来打针,赶紧离开了病房。
夜凉如水,月亮露出了半张脸,挂在天上,像是化了半面妆。
余秋看望完明天准备腹腔镜的膀胱癌病人,走出了医院大楼,站在院子里头发呆。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是神,医生逆天改命,很多时候更加接近于自我安慰。人类对于疾病的认知还是太少了,能够做的也有限。
当然更可能是因为她才疏学浅,掌握的知识还是太少了。
她站在院子里头发了会儿呆,转过身的时候差点儿被吓到。那两个小姑娘,兰花的大女儿跟二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静悄悄地站在了自己身旁。
年纪大一些的抬高了手,将自己抓着的东西往余秋怀里头塞:“给你,大夫谢谢你,我妈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