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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晚上,幺妹就激动得睡不着,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去大城市。书城市虽然只是石兰省的省会,但它地理位置特殊,是整个中国大西部的心脏,无论经济、政治、文化还是交通,都是整个西部的枢纽,她能不稀罕吗?
叔叔还说啦,他找朋友拿到三张非常抢手的动物园门票,到时候要带她上动物园玩儿呢!
动物园,几乎是这个贫瘠的小乡镇孩子们从未听说过的存在,她已经问过不知多少遍“动物园是个什么园”的话题,她的心里啊,全是明天要去看的动物!
同样跟她一样激动得睡不着的,还有401的胡峻,准确来说,是胡峻一家子。
胡峻因为黄老师已经答应带他上省城,还答应会把菲菲从文工团接出来玩两天,他一时开心得不知道该怎么睡了,一会儿把给她收的衣服拿出来,看了又看,想起书城的冬季,又看袜子带上没,可惜她的袜子都是没有脚趾头和脚后跟的,带去不保暖不说,还怪不好意思的。
他干脆又把破袜子拿出来,摸了摸贴胸口的钱,到时候直接给她钱,或者给她教官。
他在小卧室里操碎了心,隔壁的刘珍却忽然闹起来,嘴里“胡雪峰王八蛋”的骂着,似乎是非常生气。胡峻皱着眉头,把东西收好,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这位“继母”的脾气挺难搞的,尤其他爸又是那样的人,闹矛盾是家常便饭。
可他佩服的是,这俩人闹架的时候恨不得吃了对方的肉,可好的时候也不是一般好,真正的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他早已见惯不怪。
可今天不对劲,继母的声音比以往还大,又尖又利,像长指甲划在黑板上,让他不舒服的背后发毛。而父亲也不像往常一样高声回呛,而是低声下气的说:“你先别嚷嚷,政治审查结果还没下来呢,领导就是先给我通个气。”
“通气,通个屁的气!不行,我不同意!”
胡雪峰被她吓得手一抖,裤子脱了一半,恨不得捂住她的嘴,“你胡说啥呢,这是部委和领导对我的信任,哪有你反对的余地?这可是代表咱们厂,咱们行业,甚至咱们国家出去争光的,你别不识好
歹。”
“我不识好歹?胡雪峰你说清楚,老娘黄花大闺女跟的你个二婚头,给你当牛做马带孩子,到底是谁不识好歹呢?”
“害,这哪跟哪你瞎说什么嘛,是我对不起你行了吧?这次出去也是委屈你了,小峻交给你,多费心了……”声音越说越小,到后面,只有熟悉的床铺“嘎吱”声。
胡峻翻个身,面朝墙壁,心里着急知道他们说的啥,可又赌着气,不想过去找他爸。这不,心里有事压根睡不着啊,一会儿想到妹妹,快一个月没见的妹妹,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一会儿是父亲的半拉子话,莫非他又要出差了?
胡雪峰在厂办当秘书,而且是直接服务厂长的第一秘书,整天跟蔡厂长形影不离,老头儿去哪儿,他就得跟到哪儿,出差也是家常便饭。
可以前出差,继母不会这么大动肝火啊。
胡峻思来想去,父亲出不出差其实对他影响不大,就怕影响他明天的省城之行。
直到几分钟后,隔壁的“嘎吱”声没了,一会儿,胡雪峰趿着破烂拖鞋走到小卧室门口,“小峻睡没?”
“没,怎么?”
“爸爸跟你说个事儿,你先别说出去,还在等厂里下正式文件。”
胡峻坐起来,没有烧炕,被子又是一床黑黑的旧棉花芯子,整个被窝洞里冷得像雪地。他的手,放被窝里跟放外头没啥区别。
“我可能最迟年后就要去西德了,你在家好好听你妈的话,好好读书,我会给你们写信的。”
胡峻正在搓揉的手,忽然就顿住,“去……西德,德国?”
对,胡雪峰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从几千号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被部委选中远赴德国参加培训,就是当初那一群一线工人抢破头皮的出国机会,居然落到了他一个白面书生头上!
要说实践技能吧,他肯定不如一线工人。可他爱看书,也能沉下心来看书啊,大半年废寝忘食的备考,果真是天道酬勤吗?
黄柔和陈静还不知道,要知道还不得跌破眼镜?!反正,就连他亲生儿子都是震惊的!
所有人都以为他就是在做无用功,不务正业(不管孩子),谁能想到他真能争取到这个名额?
经过毁坏机器那
出后,现在省市各部门外加全厂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件事呢,要说暗箱操作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这名额啊,还真是他凭本事挣来的!
胡峻心情有点复杂,“好啊,那恭喜爸爸了。”可以想见,三年以后学成归来,肯定是整个厂的技术大牛,工程师的职称是少不了的,到时候要名有名,要利有利。
胡雪峰也想到这茬,挺直了他一直以“谦虚”为名而佝偻着的脊背,“爸爸的努力,完全是为你做铺垫,以后你就能踩在爸爸肩上摘苹果了,爸爸现在站得越高,你以后的起点也就越高!”
他豪情壮志,面红耳赤。
胡峻……怎么说呢,还是有点复杂。
虽然对父亲的某些行事作风他看不上,也不理解,可作